忘憂茫然的看向大殿,應龍和麥郎走後,他也悄悄走了,誰也不會注意這樣一個可憐人的。
對那條通往九幽澗頂的路,他是不熟悉的,他熟悉的是另外一條,極空殿尚有一條通往九幽澗底的路,昏暗無亮,忘憂也不需要亮光,他有著一種奇妙的思維慣性,這一步邁出去,也不用多想,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他的腦海冒出一聲女子的笑,可他怎麼也想不起女子的模樣了,他的記憶受過千百次沖洗,如那危樓一般搖搖欲墜,現在也只留了一樣東西——鳳九歌。
他在甬道里落了淚,他拼命的喊:“我是誰啊,我是忘憂嗎?可我怎麼忘不了憂呢”。
九幽澗底是一條蒼茫大江,有這樣一群人活在這兒,人們叫它們雀奴兒,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名字,一輩子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一輩子都邁不出峽谷一步,死後的屍體扔到江裡,隨著水流湧入大海,一輩子,只將生命寄放在谷底,悄無聲息的路過,也不想著打擾誰。
忘憂出了甬道,他看著甬道口的石壁上刻著這樣一句話:
“雀兒的命,要麼活,要麼死”。
曾經有個女孩兒這樣問他:“苦情鳥為什麼沒有孤單的一隻呢?”
沒有誰比雀奴兒更瞭解這個了,他就說:“因為一隻死了,餘下那隻一曲悲歌唱罷,便墜入此江,以死明志”。
從那以後,女孩都穿一身紫色雀羽的長裙了,她總是來澗底,與他並肩數著天上的鳥兒,有時候愛情就是這樣,驚鴻一瞥的,一眼萬年的。
可他是雀奴兒啊,他躲著,他想到死,雀奴兒的命是賤的,值不了幾個魚蝦錢,他也捨得,可他捨不得那一抹紫裙的影兒。
那一天他鼓卒了勇氣,他說:“我是雀奴兒的命,一輩子都活在澗底,一輩子都活出不來頭兒!”
紫袍兒笑了,笑的淚流滿面,身旁的男人是膽小鬼,怎麼連愛的勇氣都沒?她瞧不起他了,頹然的離去。
那天的傍晚,白花花的江水裡漂浮著一抹紫群的影兒,起起伏伏的,要奔向大海呢!
他嚇壞了,哪裡還顧得著什麼,衝入江水救人,紫袍兒嗆了水,奄奄一息的,她說:“我就是那雀兒的命,你怎麼還不讓我死啊?”
他說:“我不是還沒死嗎?雀兒們從不爭著死的,它們都要活著,它們的命又不是用來讓人感動的,它們都活著的!”
兩人都活了下來,就在江邊,他們蓋了小房子,捕魚捕蝦,真如兩隻雀鳥一般無憂無慮。
直到一天他們的小房子前,出現一名牛鼻子老道兒,他是紫袍兒的父親派來的。
紫袍兒笑著抱住他,說:“父親來接咱們了!”
道袍老兒說:“只來接你”。
臨走時,紫袍兒哭著在甬道口刻下那樣一句話,她說:“你等我,我會從崖頂跳下來的。”
他那時已經被打成重傷,奄奄一息的趴在岸邊,他勸她:“別跳,千萬別跳”,可他知道,這句話沒什麼用的。
後來的他日日在澗底守著,他沒有等到紫袍兒,倒是等來了那名牛鼻子老道。
老道兒把他帶走,他從沒見過這麼頑固的腦袋,第一次消散記憶,他依然記得自己的九幽澗底,記得草房子,記得紫袍兒,記得雀鳥兒,千百次後,他把自己都忘了,可他偏偏還記得紫袍兒,即使他的記憶被摧殘的不成了樣子,他也記得:紫袍兒,鳳九歌。
老道兒沒了法子,又不忍殺他,便傳了他一手褪除記憶的法術,將他扔在白城,回自己的道山了。
他是雀奴兒,後來叫忘憂,他也是雀鳥的命。
婚禮進行的很快,什麼良辰吉日,什麼八字相合,在鳳天這裡都不頂用,他就是要快,晚上就得把人塞到洞房裡,他的計劃比柳蕭笙的更進一步,女兒嫁給凌棋城主,老鳳家的名譽就是保住了,至於感情不感情的,無所謂了。
大殿佈置的也很快,把接待賓客的排場改成婚禮的,其中的跨度也是蠻大的,撤掉長桌貼上喜字,條條道道的拉上彩綢,紅毯旁的花籃紅燭,都要準備齊全。
麥郎和鳳九歌也不知去了哪裡,客人都被請到了內殿,只有兩個固執的腦袋留在了外面。
霏霏捧著腦袋,痴痴地看著這個姐姐扎紅花,看著那個姐姐拉紅綢,看著她們忙的不可開交的樣子,她的臉就愈發光彩照人了,她問:“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