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做了一個夢,恍恍惚惚的夢,明明已經做了千回百回,可每一次都傷心,每一次都落淚。
他躺在襁褓裡,咿咿呀呀的說著話,嘴啃咬著指頭,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抱他的男人,這個男人威武雄壯,蒼髯若戟,颯爽英姿真如英雄一般!
他抱著應龍,雙臂如搖籃,搖到這兒晃到那兒,狂笑道:“看看我兒子!看看我兒子!”
一名女子在床上躺著,身上蓋著暖被,有氣無力的說:“你輕點,可別嚇壞了孩子!”
“我龍狙的兒子就是被嚇大的,你信不信我把他抱在少昊面前,他還敢拽那老小子幾根鬍子呢!”
龍狙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抿著嬰孩的嘴唇,嬰孩咯咯咯的笑了,雙腳掙脫了襁褓,一下便踹在了龍狙的臉上,兩隻小嫩手卻抓著龍狙的手指,死活不鬆開。
龍狙揉著臉,裝作一副受傷的委屈模樣,說:
“看看!現在連龍戰皇都敢踢,以後誰能收拾的了,就憑我兒子的這一隻腳,天地都能踹出個窟窿來,到底是我龍狙的兒子,還不捨得我走呢!”龍狙看著龍殿外,臉便僵住了,他嘆了口氣,說:“可是父親有大事要去做,不然——不然一定陪你長大,再陪你結婚,再像抱你這樣抱孫子呀”。
床上的女子下了床,赤著一雙腳,從背後抱住了龍狙,臉貼著他的背低聲啜泣道:“你不能不要走嗎?或者晚些再走,你看看咱們的孩子,你真這樣狠心嗎?”
龍狙看著襁褓裡的孩子,這個倔強的龍域漢子轉過頭,想擋一下眼裡的淚水,可他的嗓音終究是沙啞了,他說:“那怎麼行,我與那伏羲少昊約好了,不能出爾反爾啊”。
女子搶過孩子,賭氣的說:“那你走吧,再也別回來了”。
龍狙看著這一對兒母子,悵然大嘯,幾步便躍出龍殿:
“若我死了,就讓他為我報仇,若我勝了,也有他的一分榮耀,等他長大了,就告訴他:他的父親是龍戰皇龍狙,有了這份名號,就夠他橫行三界了!”
他的頭始終沒回,金袍金甲,揚長而去。
聲音越來越遠,縹緲的沒了蹤影,女子始終揹著身,手指逗弄著嬰孩,那個男人走了,以前他會從背後環住自己的腰,再以一場擁吻告別的,可這次沒有,等也等不來了吧。
那女子終究是落了淚,豆大的淚珠雨點一般滴在孩子身上,孩子知道了母親在哭,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接住那一顆一顆的淚,嘴裡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女子抱著懷裡的娃娃,撫摸著他的小臉,她說:“你爸爸走了,你看看他多狠心,都沒為你取一個名字!”
她正說著的時候,孩子捧出一塊龍形玉墜,是剛剛龍狙留下的,上面浮現出兩個字——應龍
女子的淚水潤溼了玉墜,她匆忙地擦乾淚,說:“孩子,你有名字了!”
這夢太甜太暖,太苦太澀,萬般滋味,皆在其中。
父親的臉太模糊,只是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以後的應龍經常摸著脖間的玉墜想:若是那時的我,不要這顆玉墜,而是死死的拽著父親的手指,父親是不是就永遠不會走了呢?
可父親終究是走了,那金甲金袍在三界再沒了蹤影。
應龍醒了,在一間儉樸清淨的草房子裡,他掙扎的坐起身來,胸口纏了厚厚的繃帶,身下是一張床,幾根木頭抵著窗戶,瀾巍花海翻騰著,把黯然的幽香送了進來。
應龍掀開被子,胸口偶爾偶爾的痛,倒也沒什麼大事,龍族血脈就是這樣,只要不傷及龍心,多大的傷都能恢復過來,下床踉踉蹌蹌的走到視窗,看著窗外的瀾巍花海。
可兒穿著農裝,戴著斗笠,一副農女的打扮,她扯著老人的衣袖,說:“老爺爺,你快來看,那朵花是不是病了?”
老人白髮蒼蒼,佝僂著腰背,卻自有一股浩然豪氣,他大手一揮,喝道:“領路,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