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滿目蒼痍能不能表述清楚現在豫東大地,奔騰的水牆帶走的不僅僅是地面上的所有,還有長在人身體裡的心。戰爭時期的非戰爭禍事,慘絕人寰的現狀,數不盡的家破人亡,還有默默哀嘆的逃生者。這該是怎樣一副景象。
不用再操心蘭封的日軍,他們被水牆帶著去與東部推進的日軍匯合了,也不用找可以度過黃河的點,蔓延幾百裡沒有過河的通道。
李錦時被曹金彪拖著,他從來沒有如此悲哀過,即便是兩位弟弟失散,江湖兵出走,他都覺得還有希望,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團聚。而如今,他真的無法說清楚自己怎麼了。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所謂精忠報國的人,他自認為也沒有那個信念,即便是一直都可以逃走而沒逃,也告訴自己,是軍營裡安生。可如今思想過所謂黨國的作為,他真的心死了,真的能理解江湖兵的行為。
走過的路邊隨處可見泡在黃泥漿中哭泣的人們,也隨處可見搜尋和擊斃零散日軍的國軍官兵。不知道他們是為了繼續戰鬥還是為了裝備中可能保留的口糧。誰也清楚,幾百裡範圍不會再有補給,也不會再有那怕是防賊一樣防備他們的同胞,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只有黃泥漿。
李錦時逐漸活過來了,也有了思考,至於思考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本來就是個相對愚鈍的人,現在只是更加愚鈍了而已。他們遭遇很多次戰鬥,可像他們團這樣成建制活著的不多,每次都可以輕鬆的結束戰鬥。此時的獨立團更像是發洩,發洩鬱結在心中的戾氣。
遇到了還在哭天搶地的人,就儘量分出點戰利品,也希望微不足道的吃食能讓他們度過最為艱難的日子。
看著越來越遠離的黃泥漿,心中就像卸下一副重擔,又如敞開一扇門,更像推開了擠壓心臟的力量。莫名的有種釋放感。
逐漸有了傳言,也算是官方解釋。日軍轟炸鄭州各要地和設施,炸開了花園口的黃河堤壩,加上上游降雨,造成了我國軍民慘重的損失。也帶來了軍民一心的抗日情緒。也好,就當這是真相吧,也希望這才是真相。果真如此嗎?
把已經確定的真相當成疑惑丟棄,認可並強迫自己認可的真相掛嘴上,慢慢撫平劃了一刀的信任,繼續找尋一條歸建的路。
人要學會忘卻,特別是忘卻讓自己無法釋懷的不如意,試著去看明日日出的燦爛。
這兩天天李錦時他們一直在躲著被黃泥覆蓋的區域,似乎方向是西北偏西一點,按說該快到蘭封了。
空中嗡嗡聲傳來。“飛機…日本人的飛機!”飛機過後沒有聽到慣常的爆炸聲。
“是物質,小日本空投物質。這裡還有小日本被困在這裡。”李錦時眼力好,眯著眼看到了飄蕩著落下的是箱子。
“看著偏離蘭封佈防區域的降落傘,咱們搞他幾個。”曹金彪,雙眼冒光了。也是,本來想著渡河會師大部隊,隨身根本沒帶足乾糧,連口水都喝不過癮。看見了有怎麼好的機會,不幹一票實在對不起日本人費大勁給送來的禮物。
李錦時撒開腿,所有注意力都聚在眼睛耳朵上,盯著落下的物質,聽著動靜,儘量避開日軍的防禦。自己彷彿進入另外一個世界,一切都是安靜的,而蘭封方向就是有雞鳴他也儘量去分辨是不是日本貨。
那邊是歡呼聲,有可能活下來的歡呼聲。
李錦時前面跑,後面跟著整個獨立團。團座要求除了李錦時全部槍上栓隨時準備攻擊,保護好李錦時的各個方向。
第一個箱子被拿到了,連同降落傘也被收拾起來,這玩意兒放水防潮,是個好東西。然後第二個…第三個……
“啾……砰……”
遭遇了。對面不到一里就是日軍。這群傻貨,所有注意力被物質吸引了,沒人再去警戒,就這樣被幹掉一個!
“都特麼警戒!一群吃屎貨,不看看在什麼地方?”曹金彪吼著,臥倒後就開槍了。所有人都扒地上開槍,一時間槍聲大作。頭頂就飄著子彈,李錦時緊緊貼地面。他也被接連不斷的收穫放鬆了警惕。本來這個距離的動靜不該逃脫他的聽聲辯位,可惜,太多太容易得到的空降箱子讓他也被一種幸福感填滿,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地。
子彈不是該這時候節省的,但的確也不該這樣浪費。雙方都把腦袋緊貼著地面,就沒個抬頭的,除了槍的方向,就沒一個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