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他也不信蒙恬和扶蘇會因為這封詔書而自裁,但是這一步,他必須要走。
只有走出這一步,他才能佔據主動。
究其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從法理上佔據主動。
蒙恬和扶蘇不執行這封詔書,下一步肯定是揮師南下。
而一旦他們揮師南下,在法理上,就與亂臣賊子無異了。
儘管蒙恬手中有三十萬大軍,但秦國可不止這三十萬大軍。
他可以調動整個大秦的兵力與之抗衡。
雖然蒙恬的軍事才能在帝國很少有人能匹敵,但也不是沒有,比如老將軍王翦,通武侯王賁,隴西侯李信等等,都可以阻擋蒙恬。
就算他們也不希望胡亥繼承皇帝之位,但也不會因為扶蘇背叛大秦,背叛嬴政的遺詔。
至於另一個原因,李斯還是抱有一絲僥倖心裡的,萬一蒙恬和扶蘇執行了這封詔書呢?
所以這封詔書,李斯是無論如何都要寫的!
此時,李斯枯坐在書房中,看著手中的毛筆,淚光瑩然。
說來也諷刺,這支毛筆正是蒙恬當年送給他的。
李斯知道蒙恬做了兩支毛筆,一支送給了嬴政,一支送給了他。
自從李斯接過這支毛筆的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用過別的毛筆。每當李斯提起這支毛筆的時候,腦中總能浮現出蒙恬那張永遠帶著三分少年豪情的笑臉,心頭也總會泛起一股暖流。
是的,從情感上來說,李斯是不想蒙恬死的.
可從理智上來說,蒙恬又不能不死。
所以,當李斯此刻提起這支毛筆的時候,他的心頭是一片冰冷的。
就連他的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蒙公,李斯有愧於你!”
李斯屏息閉目片刻,心境豁然開朗,喃喃自語:“寧為惡欲,不信偽善,人性本惡,老夫豈能迂闊也!”
“功業在前,李斯豈能白白錯過?扶蘇當國,李斯必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李斯絕不束手待斃.”
話音落下,李斯最終還是穩定好自己的情緒,堅定的落下了筆尖。
一個個如始皇帝親筆書寫的獨特秦篆,呈現在泛黃的絹布上。
大秦始皇帝詔曰:朕東巡天下,遊六國之地,體百姓疾苦,將尉皆盡忠職守,百官無大錯冤案,此乃統一之正確也。
然,統一戰局十年有餘,舉國男丁損耗不計其數,食不果腹之民比比皆是;
扶蘇手握神物,而不獻於朝廷,分明是包藏禍心;
扶蘇為朕之長子,對父不孝,對國不忠,惟自裁以謝天下,方能消朕心頭之恨,黎民不滿之怨;
將軍蒙恬,明為九原統兵大將,暗為扶蘇人生導師,不匡正弟子,實乃罪惡之首!賜其死罪,兵屬王離。始皇帝三年冬。”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李斯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頹然倒在了地上,驀地抬眼,彷彿目光透過了視窗,透過了無盡的黑暗,看到了蒙恬和扶蘇那雙冷漠而又死不瞑目的眼神。
一瞬間,他便清醒了過來,不是扶蘇和蒙恬死,就是他亡。
次日清晨,趙高早早便來到了李斯書房。
此時的李斯,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神情淡然的將詔書交給趙高,並笑著打趣趙高:“趙府令要檢查一二否?”
“李廷尉說的哪裡話,由您親自撰寫的詔書,會有什麼紕漏?”
說著,趙高識趣的沒有檢查詔書,而是果斷拿出皇帝玉璽,蓋在了詔書上面。
李斯見狀,眉毛微挑:“此玉璽”
“廷尉放心,等太子繼位,老夫會將玉璽交給新君,絕不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