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你在胡扯些什麼?那些鐵勒人和回紇人早就被我們趕到西邊去了,怎麼會有敵人出現在這裡?就算是有,那也只可能是狼……呵,一群狼……”大邏便得意的拍拍自己的大腿,說道:“就算是十群狼又能怎麼樣?我的身邊一共有幾萬個突厥勇士!”
“——大汗!”
阿布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大邏便的自誇,厚厚皮帽下露出的一雙眼睛讓人望之生畏,他硬邦邦地說道:“請大汗相信阿布,阿布十一歲就開始一個人打獵,二十六歲跟著老汗打仗,我對危險的預判從來沒有出錯過,大汗,這裡有危險,必須儘快走!”
大邏便眉頭一擰,剛要呵斥老阿布,等到看清楚阿布的臉色,他竟發現自己有些開不了這個口。
畢竟,老阿布是他父親木杆大汗留給他的豐厚財產之一。老阿布從前是草原上很有名氣的勇士,打過很多硬仗,只是現在名聲漸漸不如從前了而已,但大邏便是親眼見過他徒手擰斷狼的脖子的,那頭狼壯的和牛犢子一樣,也輕易被阿布給宰殺了……
以阿布的功績,完全可以獲得一片牧場和奴隸,成為高高在上的貴人之一,可阿布沒有,他拒絕了大汗的賞賜,依舊跟在木杆大汗身邊,平日以奴隸自居。木杆大汗老邁之後,命令阿布跟隨在大邏便身邊,保護他。別的不說,光是這份情誼,大邏便就要記一輩子。
他壓下心頭不快,半信半疑道:“不會吧?這裡有這麼多人呢,怎麼可能有敵人敢過來?”
“如果人多就有用,那達頭可汗也不會被齊人抓到平城了,”幾年前那場北齊與突厥之間的戰爭,達頭可汗麾下可有整個突厥西部最精銳的兩萬狼騎,結果齊軍幾千勁旅吊打,這幾乎已經成為整個突厥上層的笑話了,只不過平時沒幾個人當著人的面說而已。
而阿布就這樣坦然挖苦道:
“如果人多有用,我們突厥人早就該被茹茹人滅掉,而不是最終讓突厥一口口吃掉了茹茹。大汗你要知道,有時候打敗你的也許不是敵人,導致你失敗的,恰恰是自己……你看看你的周圍,所有人等著你成為大汗以後給他們更多賞賜,一個個喝的爛醉如泥,那裡有一點勇士的樣子?
“你待在他們中間,是不會有丁點安全的!”
大邏便看他說得如此嚴重,心裡也有所鬆動:“那我們該怎麼辦?”
“換上普通牧民的衣服,帶幾個人悄悄離開……”
老阿布的目光在大邏便那身鑲著金邊的華麗皮袍上停了許久,頓了頓,解釋道:“大汗這身衣服太顯眼了,即便是在黑夜裡,也很容易變成靶子的,還是脫下來好。”
能聽進去話是大邏便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即便萬分不快,他還是聽從了老阿布的建議,把自己和幾個僕從弄得蓬頭垢面的,騎著馬出了營地。
他們往西走,一連走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都要跨過一處高丘了,那邊營地裡依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大邏便終於忍不住,剛要開口說話,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那邊的營地裡,有一點暖色火光騰得升了起來,迅速往四周擴散,蔓延成一片火海!
火海蔓延、數不清的黑點自夜幕中出現,狂叫著衝入火光之中……
隔著如此遠,大邏便依然能聽見震天的慘叫與哀鳴,他的牙齒打著顫,血液一點點冷了下去……老阿布從馬背上下來,伸手牽過大邏便的馬,靜靜得盯著這片火光,等了好半晌,他說:“他們是衝著大汗你來的……他們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說明大汗的位置已經被別人搶佔了。”
“……我們怎麼辦?”
“回自己部落去,召集族中勇士,聯合其他所有大小可汗,征討叛逆者。”阿布語氣有些艱澀,“就怕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
漠北與中原相隔甚遠,但並非全無溝通,在這場奪位內亂爆發了一個多月之後,訊息總算傳到了中原腹地:
北齊武平八年,突厥佗缽可汗病重而逝,遺命兄長木杆可汗之子大邏便繼位,爾伏可汗攝圖不滿,直言:“如果擁立庵邏,那我就率領諸位兄弟侍奉他,如果擁立大邏便,我一定堅守邊境,與大汗(大邏便)兵戎相見。”遂出兵助庵邏登位,大邏便被擊敗,逃往達頭可汗處尋求庇護。達頭可汗阿史那玷厥出兵討伐庵邏、攝圖,偌大的突厥汗國開始出現清晰的裂紋。
皇帝高緯先是為佗缽可汗的提前數年逝去感到驚訝錯愕,隨即又欣喜不已,隨著長久對中原作戰的失利與內鬥,這個唯一讓高緯忌憚的,橫亙在北方的龐然大物,已然走上了下坡路,開始生命的倒計時了。北齊統一天下的勢頭,不可阻擋!
PS:如果從佗缽之死寫到攝圖如何奪位、大邏便如何失利、達頭又為什麼成為了西突厥之主,慢慢扯起來實在太長了,就在這裡打住吧,後面的補充會解釋的,我們還是接著寫主線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