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此處,眼底分明閃過幾絲渴望,卻又搖搖頭道:
“不過,這個位子暫時還不是我能肖想的,論政績,我不如高熲、裴世矩,論資歷,我更是不知道排到那裡去了,我所依仗的,無非就是清廉官聲而已……
“你知道的,陛下一向喜歡有能力的,至於清廉不清廉反而要往後排一排,我既然已經升了官,大概也就不會再升了。”
“還有,你自己猜想可以,但你要曉得,這個當兒,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要亂說。”房彥謙神情嚴肅,“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相位,一個不小心,就是四面皆敵,全家都得遭受連累。”
“是。”妻子連忙答應了,接著認真的擺弄丈夫的服飾,銅鏡裡,房彥謙皺著眉頭,心事重重。
祖珽病重,將要去位的訊息,不光刺激著房彥謙,滿朝上下,但凡是在仕途一道有著野望的人,全都跟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動了起來。
煩惱的不單單是房彥謙一個人,高緯這幾日也正茶飯不思,正發愁著呢。
事實上,不光是祖珽眼看著就要不好,慕容儼打贏了鼎定關中的一戰之後,似乎也消耗了所有的精氣神,請退的摺子上得勤快,讓高緯一下子有種措不及防的感覺。
姑且不論他們二人出了狀況,朝廷馬上就會出現一大片權力真空,高緯還得仔細推敲那裡有合適的替代人選屆時好補上。
最重要的還是朝廷的正常運作受到影響……這幾日,高緯頓時有一種回到剛親政時候的感覺,各種政務一團亂麻,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煩心事不少,譬如如何安頓遷入關中各地的兵馬,如何安定關中人心,如何將利益重新分配才不會激起社會動盪,等等等……這些都是朝廷當下急需解決的問題,至於淮南這僵持住的局面,其實還只是小事而已了。
高緯很清楚,一旦他解決不好這些問題,很快這些問題就會成為帝國的隱患,雖然暫時不至於要命,時間長久,遲早會成為拖垮齊朝的一個重要因素!
於是下朝之後,高緯自然而然要求私服出宮,前往右相府邸探望,宮人不敢加以阻攔,到得祖家門前,著實將這一大家子人給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們不知道皇帝微服出宮,右相府門前還有一大批前來送禮的官員呢!門口呼啦啦拜倒一大片,人人心裡都跟擂鼓一般,心虛的厲害!
高緯額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卻是面無表情,只淡淡道了一聲“平身吧。”便越過眾人,徑直往大堂走去。祖珽早被家人攙扶著站在一側,見到皇帝大步而來,連忙要作揖行禮,被高緯攔住,“你重病在身,就不用拘禮了,好好保養身子才是正經事……”
他頓了頓,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祖卿人緣不錯,那麼多人來送禮,朕瞧著,門口排的隊倒是比上朝還要齊整一些。”
祖珽家人連忙拜倒在地,就是祖珽也慌不迭要向皇帝請罪,高緯又虛虛一扶攔住他,笑眯眯道:
“好了,朕何曾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祖珽默然無語,他那裡是多想,他這是唯恐想得還不夠多!
別人不曉得皇帝的脾性,他祖瞎子又如何能不知道?
陛下眼睛揉不得沙子,歷來都是一個當面笑眯眯,轉眼來一刀的狠角色!
如果他對你繃著臉,你多半可以把吊著的心放下去,反正最多挨一頓罵,貶一貶官什麼的,如果他發笑,那你就要思考這笑是真心笑還是怒極反笑!
屬實難伺候!
祖珽心裡想哭,但哭不出來,擠了半天,才幹巴巴解釋道:
“這些人,都是聽說臣將致仕,上門來討教的人。”
高緯饒有興趣的拿起小桌上的精緻茶盞,對著光觀賞了一番,隨口問道:“討教什麼?討教為官做人的學問,還是套一套誰會接任下一個右相?”
這是能大家串聯在一起討論的東西嗎?
“臣有罪!”
祖珽幾乎就要把頭低到地上去了!
高緯把玩茶盞的手勢停了下來,神情頗為複雜地望了祖珽一眼,見到這個為他披荊斬棘、共建中興大治的老臣如今重病纏身,形銷骨立,心裡也頗為不忍。
他把茶盞放在一邊,撇過頭去,淡淡道:“好了,朕看你也沒多久了,朕也不想多追究了,反正朕看你這愛財物的毛病是到死也改不掉的……朕今日找你,是有要緊事。”
“陛下請說。”
一聽到要緊事,祖珽心裡微微一動,勉力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