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二年已經過去,眨眼間到了武平三年。
晉陽御街邊上熙熙攘攘,四處都是攢動的人頭。晉陽做為北齊實際上的政治中心,商業發達,物流匯通,人口也絕不可能小了去了。是真正的萬族匯聚之地。
今日御街之上,鑼鼓嘈雜,緊接著又是一片山洪傾瀉般的喧囂聲。
一大隊的官差和軍士奔走而來,劃了兩道安全警戒線,不準閒雜人等四處走動。
一隊渾身裹甲、殺氣凜凜的膘騎從街上跑過,引來一陣歡呼,霎時又是數不清的香囊和瓜果扔在了街上。
若是將目光往兩邊偏一偏,周邊房間的繡樓中,也可以看見幾個嬌小娘,正從窗簾後探出半個腦袋向下張望,外邊看熱鬧的浮浪子弟中,很快有人瞄上了她們,衝著窗子大吹口哨。接著就有幾個不小心踏了出去,頓時就是一棍子敲在了腦袋上,公差喝道:“不要命了?回去!”
躲在窗簾後的小娘正氣惱時,見此忽然掩嘴嬌笑,合上簾子再不見了蹤影,被教訓了的浮浪子弟也自覺沒臉,在周圍的鬨笑聲中,掩面灰頭土臉的離開。
當然這些許小事情根本就影響不了當下的氣氛,很快,又是一大彪人馬從御街盡頭躥過來,馬背上的人將身板挺得如標槍一般筆直。
在隊伍的正前方,正中央,正後方,甚至是兩側,都打著各色大大小小的將旗,在最前方,那兩面最大的將旗,赫然寫著“王”字和“高”字。人群歡呼聲沸騰。
“這是什麼人啊?排面那麼大。”一個西域金髮碧眼的行商望見這一幕嘖嘖驚歎不已。身邊的一個老頭子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那眼神活脫脫像是在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嗤笑了一聲,對著那跑馬而來的將軍們拱拱手,道:“你剛來大齊吧?這是高大將軍和王大將軍從荊襄百戰,凱旋歸來,帶著一眾部下向天子獻捷了。”
他臉上帶著晉陽本地人的自豪表情,道:“此戰共克敵國八州之地,斬級過萬!大大漲了我大齊的威風!乖乖……嘿,自神武皇帝和文宣帝之後,我大齊又有了如此赫赫武功!天子安排他們御前獻捷,過完這條街,就要直入皇城領受封賞了!”
高長恭和王琳做為此戰最高統帥,當仁不讓的排在最前面,所騎乘的馬都是御賜的戰馬,高大雄駿,額上貼著織錦紅花。
高長恭摘下了鬼面,秀致的眉眼竟比女子還好看幾分,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尖叫聲幾乎可以將牆都給掀了,然後數不清的鮮花和香囊跟雨一樣撒過來,幾乎要將他給埋進去。
有一些扔偏了,就一股腦都扔到了旁邊的王琳身上,王琳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道:“大王風采真是讓無數人心折呀,相比之下,我這個糟老頭子就寒酸多了,哈哈哈哈……”
高長恭戴上鬼面和摘下面具是兩副模樣,居然被誇得有些臉紅,不好意思道:“哪裡,哈,我戴上面具之後太嚇人,今日御前獻捷,怕驚著聖駕,所以……挺不習慣的。”
王琳仰面大笑,這高長恭還真是有意思的很。明明是一個無雙的統帥、猛將,在這些小事情上卻放不開手腳,於是指點道:“那你就繃著別笑好了。”
接著前方又是一陣驚呼聲傳來,一隊膘騎簇擁著中官在前面下了馬,那中官是權貴們的熟人,皇帝的貼身內侍總管,路公公,身後站著的內侍捧著漆盤,上面堆著好幾份明黃的帛書:“陛下有旨,請大將軍、大都督接旨!”
高長恭、王琳以及麾下一大堆的將官匆匆忙忙從馬背上下來,單膝跪地準備聆聽聖訓。馬上一群宦官端著水盆和毛巾上來,給將軍們洗手、淨面。“臣王琳(高長恭)接旨!”
路公公挺直腰桿,中氣十足的念聖旨,略過前面一大堆場面話,核心內容如下:“……朕念王兄與大都督功高若此,不賞恐寒將士之心。蘭陵王屢立戰功,下魯陽、浙陽、豐州,所當皆破,實為國之干城,賜御田三千畝,錦緞千匹,宅邸兩處,美婢二十人,駿馬十五匹……”
王琳隱晦地望了高長恭一眼,高長恭之才能誰也不能否認,這次如此功高,不知道對他而言是好還是壞。陛下只賞賜他財物,不加封官爵,大抵也是存了保全他的心意。
他沒再想下去,因為很快又唸到了他的名字,“京畿大都督王琳,自任朝官以來,一心謀國,屢建戰功,大軍危難之時,連下沔州、復州、安州、隨州、順州、襄陽,又阻南朝兵鋒於江陵……”
王琳無奈地笑了笑,北齊朝廷倒也挺會倒打一耙,把王琳不宣而戰詮釋成了一種“自衛”的行為。接著,就聽到:“……王琳,不負朕望,此次南下,連戰連捷,功不可沒,著,即日起升授巴陵郡王!賜王府一座,賜鄴城郊野良田千頃,駿馬十五匹……”
封王!封王!!周圍所有人,包括王琳自己都驚了一下,而後心頭狂喜。
他自歸降大齊以來,就做好了後半輩子混吃等死的準備,那裡想得到會有今日封王之功?一時間呆在那裡。
路冉等著他起來接旨好接著念呢,卻見他瞪大眼睛,一副傻了樣子,不由得咳嗽了兩下,拿眼神瞟了他幾眼,藏著袖子裡的手不停做手勢,低聲催促道:
“……郡王快起來接旨謝恩吧,咱家還有一堆聖旨要念呢。”王琳急急忙忙起來接旨謝恩,跟之前鎮定自若的模樣截然不同。聖旨一份份念下去,所有有功的將官都接受了封賞,加官進爵,自不必說,犒賞士卒的公文會由兵部核算下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