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洪珍死到臨頭,嘴皮子溜了許多,大聲道:“草民絕非懷有異心,草民所言句句屬實!市井之中這種言論已經流傳甚廣,說斛律光和長安那邊勾結,將要廢帝篡位!草民不敢欺瞞,御史大夫明鑑呀……”
武士們剛剛抬起碗口粗的棍子就要砸下,卻聽得祖珽喊停。何洪珍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見一雙薄底繡銀的軟靴慢慢踱過來,武士一伸手揪住他的頭髮,把他的頭扯起來,仰望著祖珽。
“你說的可是真的?”祖珽語氣中的殺氣淡了一些,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何洪珍心驚不已,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祖大夫自可去民間查證……,草民正是聽聞市井有小兒唱童謠,‘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所以才敢找到祖大夫,祖大夫身為朝重臣,不管此事真實與否,都是要查證清楚的……”
“……草民拳拳之心,望祖大夫明鑑!”
祖珽不置可否,回頭對一個武士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看看他說的是否屬實……”武士領命而去,祖珽便在正堂等,不到半個時辰,武士便回來向祖珽稟報道:
“……卑職打聽到許多,民間確實有很多關於斛律光謀反的傳言,其中兩句童謠流傳甚廣,一句;‘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一句,‘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只是一會兒,卑職就聽見不下十數人在討論此事,看來,剛才那人說的是實情……”
祖珽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命人將何洪珍帶上來,“這等傳言,最合適的處理方法就是不去理睬,民間大多以訛傳訛,大多不可信……,你以這等傳言誘我,居心昭彰……,還有什麼話說?”
何洪珍心頭一凜,祖珽不想整垮斛律光?這不可能!
“祖大夫,空穴才能來風呀……,他斛律光還有斛律家若是真的這麼忠義,又怎麼會有這等傳言呢?
祖大夫,斛律光跋扈,斛律家權傾朝野,現在斛律光還在汾北參戰,騰不出手對付您,但他總會回來的……
若是斛律光回朝,難道就不會爭對您嗎?他挾大勝之威而來,連陛下也要退讓三分,您就真的不懼嗎?”
祖珽面色變得兇戾了幾分,不懼……怎麼可能?這朝中除了少數幾個勳臣世家,誰敢在斛律光面前大聲說話?祖珽雖然恨毒了斛律光,也嘲笑他不過一介武夫,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若是斛律光鐵了心要殺他,誰都保不住他!更何況斛律光打敗韋孝寬、宇文憲,立下大功,風頭會比從前更甚,陛下也得給斛律光幾分面子。
可以制衡斛律光的不過寥寥幾人,但其中還不包括他祖珽,斛律光若是回朝,那他的前途已經是可以預料了……,祖珽猶豫的神色被他看在眼裡,他連忙道:“祖大夫您只需要據實以報,再添一把火,或許就可以除掉那麼一個大患,何樂不為?”
“巧舌如簧,任憑你如何說,老夫都不會動搖!”心裡想的是這樣,嘴上說的卻是另外一套。
“是是是,祖大夫忠君體國……可是斛律光權柄日重,就算是他不想反,但誰也難保以後,祖大夫還是要勸陛下早做打算才是……”何洪珍的話就像魔鬼的蜜糖,祖珽轉了轉眼珠子,沒有駁回。他動心了……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太極殿,高緯放下手中的書卷,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閣門的蠶絲紗透著光,一個人影跪地,清冷悅耳的聲音遠遠傳來:
“就在這幾日,市井中就出現了一些謠言,說斛律光有意謀反……”
“剛才御史大夫祖珽府裡熱鬧的很,一個叫何洪珍的胡人進了祖珽府裡,秘密談論這件事……”
“祖珽要是能忍得住才奇怪,他和左相不是一向不共戴天嗎……”高緯的眉毛擰起,殺氣悄然溢位,“周國那邊,居然都把手伸到鄴城來了,韋孝寬真是有本事……!”
“要不要……?”殺?
“不用……,暫時不用……,你先退下吧……”
大殿之上又只剩下一人,高緯望著巨柱上龍從雲霧中探出的麟爪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