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段韶老小孩似的一笑,道:“斛律明月打同州的時候,隨手抓回來來一個大夫,別看他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格,一手醫術倒是不賴,晉陽可沒有那麼好的郎中,斛律明月也夠意思,一聽我病了,馬上就把人送過來……人家一伸手就知道我是個什麼毛病……”
“就是說您的痼疾有根治的希望?”高延宗面露喜色,這些天行軍作戰,漸漸養成了喜怒不行於色的性格,這是下意識的行為,段韶若是可以多活個十幾二十年,絕對是他和陛下希望看到的。
大齊可以沒有斛律光,也可以沒有高長恭,但是不能沒有段韶,多少次兵禍都是段大都督一力鎮壓平息的,有了他晉陽就穩如泰山。一聽說段韶或有康復之望,高延宗頓時來勁了。
段韶搖搖頭,說:“我這是從前戰陣之中留下的痼疾了,整日冒著刀槍劍戟,風裡雨裡、爬冰臥雪的……,豈是能根除的?也就天天喝著湯藥,勉強吊著命罷了……”
說著他又看著高延宗,戲謔一笑,問道:“怎麼,小子你擔心我?
擔心我那一天走了,你撐不起晉陽,鎮不住六鎮那些驕兵悍將?”
高延宗沉默不語,段韶卻知道他言中了,於是道:“現在你鎮不住,那是當然的,六鎮若是這麼好調動,老夫乾脆退休推舉一個接班的就行了……所以老夫不能退呀……,老夫要是走了,怕後來人鎮不住這些人……”
“當初神武皇帝將晉陽託付給我,我的心情和現在的你是一樣的,六鎮這些人,驕兵悍將。不服管束的大有人在,他們敬著我,無非就是因為我的父親是段榮,我的姨母是武明皇后……
我那時候還年輕,忽然被委以重任,都督朔、定、並、趙、翼、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軍事,那時候說真的,老夫比你還迷茫……
高氏皇族,如此信重於我段氏一族,老夫怎麼敢不殫精竭慮,以報答歷代君王?老夫這前半生,大半都是在軍旅中度過的,討偽周、打南梁、平定內亂,東征西討,戎馬數十年,這才壓服勳臣,有了都督之實!
要成為大都督,可不是隻要有陛下的一紙詔書就行的,這可鎮不住那些刺頭……你得要……拿得準主意,吃的了苦頭,忍得了一時,有勇有謀有大魄力,他們才會聽你的,而這一切,都要靠你本身的實力來支撐!
陛下選中了你來挑大樑,你千萬不要讓老夫失望,更重要的,不要讓陛下失望……,你現在缺乏的,就是讓人信服的實力!老夫安排你多多歷練,就是為此……”段韶目光炯炯,逼視高延宗,“怎麼,你沒有信心了,想打退堂鼓了?”
高延宗淡定一笑,道:“怎麼會?我高延宗是屬驢的,他們越是不想讓我壓在他們頭上,我越要往上爬!”
“那就好……”段韶欣慰的點頭,忽然問道:“定陽你準備怎麼辦?我聽說,尉相貴去勸降楊敷被拒絕了?”
“是呀,我拿他兒子去威脅他,結果沒想到他還真是硬腸子,拒不投降……”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硬攻唄,還能怎麼辦?宇文憲被四哥拖住了腿,定陽又被合圍,肯定救不了了,宇文憲不會那麼傻,打不過他肯定撤。只要對付一個楊敷,老子還怕了那老匹夫不成?”
段韶的眼睛慵懶的眯縫起來,“你就這麼肯定宇文憲會放棄定陽?他要萬一死守呢?”
高延宗冷笑一聲,“他死守更好,老子巴不得他死守!他要是跑,我們直接打定陽便是,他若是戰,我也不怕,排開幾萬大軍配合四哥,將他掃蕩的乾乾淨淨!可是他宇文憲敢嗎?
從他安鄴和定隴的表現來看,他就是一個很有決斷的人,沒有希望的時候想都不會想直接就撤,他要是放棄定陽,或有一線生機,他若死守定陽,那絕對會被我們連皮帶骨吃下去,我不信這筆帳他不會算……!”
段韶滿意的點點頭,道:“還是那個問題,定陽你打算怎麼辦,他兒子貌似不太好用……”他指點到,“宇文護可是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我們得要快呀……”
“定陽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座孤城,我軍連續圍困定陽數月,定陽又要供應宇文憲大軍糧草,我估計定陽的儲糧已經不足了……宇文憲一撤,定陽無援軍無糧草,我們三面合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我們一邊猛攻定陽,一邊堅持到他們山窮水盡。楊敷必定冒險,我們在東邊設下埋伏,定陽當可一舉拿下!”
段韶稱善。兩日後,高延宗大軍壓往定陽,呈三面合圍之勢,宇文憲果然不戰而退,在齊軍外圍做了幾次無用的攻擊之後就放棄了,轉而南下與高長恭對峙,意圖死保龍門。
刺史楊敷親自上陣,死守城樓,定陽在齊軍的數次猛攻之下,外城告破,定陽守軍沒有了糧草,士氣低迷,定陽終於迎來了絕境,無奈之下,楊敷只得從東邊突圍,卻不料中了齊軍的埋伏。
楊敷被俘,父子二人押送鄴城。
同月,宇文憲招架不住高長恭的攻勢,從龍門渡口撤軍。至此,汾北全境落入齊軍之手,宇文護大怒,下罪宇文憲,押送長安議罪,命劉勇等將分兵從同州馳援玉璧,命郭榮、侯龍恩猛攻定隴二城,命宇文純拿下宜陽九城,宇文護大軍整裝待發,新一輪的大戰不可避免了……
段韶道:“不必憂心,影響不了大局了,汾北已經是我們的了……”
此時,正是七月,汾北大戰還沒有觸碰到真正的尾聲。北齊山東、淮南,一切的工作都已經安排完畢,胡長桀、祖珽、白建等重臣回朝覆命。他們完整的完成了朝廷所下達的指標,修築了城防、興建了水利,墾荒等一應事物也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現在,高緯終於可以坐下來等待著豐收的時節,朝廷熬了大半年,是時候收到第一批成果了。
裴度之隨徐陵出使南朝,裴世矩隨突厥使臣回訪突厥王庭,平鑑、房恭懿、房彥謙等人正在為來年二月開放的互市做著準備,一切都很美好安然。
直到……,一股流言暴風一樣肆虐了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