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仁義。真理。秩序。道德。
姬凝淵凝視著葉愁城許久,葉愁城的回答讓他覺得有些意外。越是強大的存在,其實越是畏懼死亡。這是將近姬凝淵活了將近一千年的感悟。
一千年前,他是這個大陸最天才最邪惡的存在,在那個元氣與內勁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的年代,他如同一個瘋子一般,瘋狂的挑戰全大陸的強者,奪取他們的武學為己用。
那個時候,他經歷了很多險些戰死的險境。但他毫無畏懼,最終都是憑藉著近乎決死的意志,戰勝了許多江湖中的武道強者,那些強者放在如今,都是某一個流派的鼻祖,於武道之人而言,都是難以超越的神聖存在。
不怕死的瘋子是可怕的。但隨著他的實力越來越強大,甚至終於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不是一定要死的,他可以操控天象,甚至還可以……戰勝歲月。
那一刻起,姬凝淵變了。
如果他捨棄生死與佛祖一戰,也許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敗北便不會存在。可當他明白,自己並非是一定會死的時候,他開始珍惜自己的性命。
而後,他活過了一個朝代,活過了一個王國,活了一千年。
永生的那種欣喜甚至不需要等到百年,只在正常人的壽命之中,便讓他感覺到了無聊。這個世界很大,這個世界有著無數的事情在發生。
可是一旦永生之後,那些體驗不玩的新鮮感,那些趕著去做的事情便都沒有了意義。因為永生,便是這麼一件事情,原本可以有始有終的旅程會因為永生變得無窮無盡。
那些趕著去做的事情便再也不是不趕緊去做就體驗不到的事情,而是變成了終究有一天會感到無趣的事情。
永生,多麼無趣。
可是這千百年來,追逐永生的人不少。帝王以蒼生為奴,歷史以帝王為奴,而奴隸們無法戰勝歷史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終究會變成歷史的一部分,會腐朽。
所以他們追求永生。所以明明一切的目標都失去了意義,明明後面的歲月會無比的枯燥……姬凝淵也不想死。
非但是不想,甚至可以說是畏懼。
而這些感悟,並沒有產生的太晚,只是在他掌握永生之力的三十年不到的光陰。
三十年於他而言很短,但其實又是極為漫長的歲月。所以他相信三十年前葉愁城退了,數年前劍閣的覆滅葉愁城還是退了,那麼如今,他不該出現。
不該是為了正義,為了道德或者秩序或者天理,為了任何那些可笑而又脆弱的東西來挑戰自己。
“為這個人間做些事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姬凝淵仰天大笑。
雷鳴在黑雲之中翻滾,如潛入雲海又偶爾探出頭來的巨龍。
“我活了這麼久,見過很多正義之士,他們大多說的冠冕堂皇,實際上卻一樣有著醜陋的靈魂,人總是逃避自己的慾望,卻又不斷追逐自己的慾望。因為他們認為順從慾望是罪惡,可又無法抑制慾望,於是一定要找一個理由,藉口。”
天下第一的佩劍就在龍脈武者的手中,這是一把凌駕於天瀑流雲之上的神兵。此時此刻龍脈武者握著這把劍,指向了葉愁城說道:
“葉師弟,所謂的正義,道德,就是在這些虛偽的理由下形成的東西。你要為這個人間做些事情?無非不過是你內心裡那些慾望作祟。”
葉愁城不為所動,說道:“師兄,一直以來我都說不過你,大家也都說不過你。”
湛藍的劍刃之上彷彿環繞著淡淡的水霧,此間的天空已經黑了,無法看清細節,否則能夠感受到劍身上的水霧並非水霧,而是潮汐。
在龍脈武者劍指葉愁城的時候,葉愁城也拔出了浩海劍。
“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說的過你,千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便是師傅……也不過是你的意志所操控的傀儡,文也好,武也好,大師兄,你都是人間最強。但……道理這個東西,在比你更早的時代便已經定了下來。我以前不去追尋,因為我害怕。”
姬凝淵問道:“現在不怕了?”
葉愁城說道:“依舊怕,但是時間不多了。”
姬凝淵冷笑:“如果按照這個世間凡夫俗子的理論來說,我的確該是惡的存在,但很可笑的是,葉師弟,你與弛師弟,宸師弟都一樣。他們被我殺,甚至都不知道為何被我殺,你說你想為這個世間做些什麼,無非不過是對抗我,可你又哪裡知道我要做什麼?”
葉愁城沉默。
他只是知道姬凝淵的永生之法,必然是極為邪惡的術法,他早已有所察覺,但這一切確實也只是猜測,如姬凝淵所言,他甚至不知道……劍閣覆滅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永生之法真正的秘密所在,也不知道姬凝淵將要對這個人間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