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沒有用陰謀詭計,或者用了,但根本無需到計謀暴露的那一步,因為她根本沒有想到,掌櫃與宗主聯手居然會輸。如今她忽然想到了書生,那個始終認為這次行動不該去的人,此刻也已經沒有了下落。
地宮中的人對宸玲都是從內心裡感到敬佩,縱然戰敗也無妨,但地宮外那些昔日的魔宗勢力恐怕也將再無法收回。
白北冥沉重的嘆息著,這個如今魔宗資歷與年紀最老,平日裡一直陪在宸玲身邊的老者一臉悲憫的看著宸玲,比之於卿妙月,他更清楚宗主對客棧掌櫃的心意。
他視宗主為星辰宗的希望,但更如同對待自己孫女一般的照料著宸玲。
這個還在孩童時期便已經加入了星辰宗,一心想要尋找生父下落的小女孩因其堅韌打動了白北冥,這些年宸玲內心裡的孤獨他是最為清楚的,宸玲從來沒有想過兒女私情,除了自己與卿長老,更是沒有一個朋友。
她獨自承受著星辰宗的一切。
強敵來了,她去殺。叛亂起了,她來平。當天下將星辰宗視為魔宗,當魔宗在魔之一字上越走越遠的時候,她孤身站了出來,以絕對的強大以不容置疑的霸道將星辰宗一點一點的帶回正軌。可便是這樣強大的一個女孩子,會在南沙城外某次行動後,於無人處時獨自落淚。
隨後她查閱了許多資料,拜訪了南蠻諸多部落,又去了秦州城的據點將懷柳街的酒家一處一處問了個遍,最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白北冥從來沒有見過宸玲發出過那般喜悅的笑容,她手中的情報卷軸裡勾勒的人物眉眼便是宸回,便是她從孩童時期起假想的敵人,可那笑容裡哪有半分敵意?
天坑城事件後,白北冥更是感覺到了宗主在一點一點的改變。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女子,固然有著強大的實力與心性,可內心裡哪能真的不會感到孤獨與迷茫?
但或許是天坑城地底的最深處裡,在那個最黑暗的地方見到了同行之人,打那之後,白北冥能感到宗主的心事不再如同過往那般重。他終於意識到,那個本該是宗主宿敵的男子,也許的確與宗主有著稱之為宿命的羈絆……但絕對不是敵對。
作為星辰宗最有智慧的老者,他早已看出,在宗主內心裡,客棧掌櫃有著相當重的分量。
這麼一個溫柔的人闖入了宗主的內心,白北冥是十分替宸玲高興的。他不去點破二人的心意,因為這些事情本就是順其自然,可如今,白北冥也止不住的惋惜。
這樣一個優秀的人一個也許能夠同宗主一般改變星辰宗乃至改變世界的人,就這麼死了……
這個孩子,內心一定非常非常的難過。
他看著宸玲無助的樣子,看著宸玲空洞的眼神,料想到恐怕這一次,這個強大的星辰宗宗主,也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從那種痛苦裡走出來。
……
……
南方的夏日自然不似北方那般冷。
可公輸琉璃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不久之前,唐閒帶著鍾雲秀回到了客棧,而後唐閒來不及說什麼,便匆忙的離去了,往地宮的方向走去。昔日裡這個時候,丁七兩該是已經煮好了茶,哥哥該是會與掌櫃在討論著一些有趣或無趣的事情,秀姐姐捧著醫書偶爾會打趣兩句,熱鬧非凡歡聲笑語的客棧此刻顯得冷清至極,唯有兩個女子。
公輸琉璃很懂事的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一直流淚的鐘雲秀,鍾雲秀無聲的哭泣著,卻始終說不出半個字。她不知道該怎麼對比自己還小還脆弱的公輸琉璃說,客棧也許已經沒有了,她說不出口。
可公輸琉璃已經明白了。她輕輕的拍著鍾雲秀的背,眼眶紅紅的。
許久之後,鍾雲秀終於止住了眼淚,輕聲的說道:“琉璃,你餓了沒。姐姐去給你弄些吃的。”
公輸琉璃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或者她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她很擔心自己的哥哥,也很擔心掌櫃,擔心那個雖然見面不多,但卻很有趣的跑堂,也擔心一直以來能做出非常好吃的飯菜的廚子。可如今這些人都不在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肯定不會是好的事情,她很想難過,很想殺人,只是在看到鍾雲秀的樣子的時候,她卻第一次有了一種使命感。
一直以來,都是鍾雲秀在照顧她,陪她玩,除開書生與掌櫃,在這間客棧裡,小丫頭最喜歡的人便是鍾雲秀。也許客棧已經不再是客棧了,但這也只是也許,或許將來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那也只是或許。她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客棧裡的人說過那麼一句話,只要活著,便會等來好的事情。
這是客棧最難的時候,這個時候作為參與了那場對決的鐘雲秀,心裡一定非常的痛苦,如果自己也跟著崩潰的話,終究只是一個拖累,如果自己這個時候還要讓秀姐姐擔心的話,也許客棧便真的沒有了。
所以至始至終,小姑娘都沒有去問發生了什麼,沒有談及任何事情,只是乖巧的等待著鍾雲秀歇息。
鍾雲秀很忙,張羅完了飯菜之後,動了幾下筷子便又放下了,開始收拾整理著客棧的房間。
她在找些事情做,公輸琉璃沒有阻止,也沒有幫忙,她想起了多年前,明朗死去的那個夜晚,哥哥在家裡也是不斷地找著事情做。越是內心強大的人,在瀕臨崩潰的時候,便越會試著讓自己忙起來找到一種發洩方式。
因為不會選擇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