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過這樣的時刻?被你視為至親摯友的人,被你視作神明一般的人,一個值得用一生去讚美去追趕的人,有一天忽然變了一張臉,在你的面前對你說道:
你從來不曾瞭解我。
克魯此刻便是這般感覺,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曾瞭解過赫雷月。兵刃與血肉交接的聲音,來自士兵的吶喊與悲鳴,都慢慢的淡掉。克魯戰戰兢兢的的退了兩步。
他當然知道赫雷月此刻堂而皇之的揭下面具的用意。這位如同神明的將軍,此刻,不過是在享受自己臉上的恐懼與驚訝。而等待著克魯的,只會是死亡。
原來都是假的。原來所有的經歷,不過都是為這位王下之將的遊戲。
他早已想明白,只是在親口聽到赫雷月的言語後,親眼看到赫雷月的所作所為後,他才真正的接受了。他忽然很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在之前的戰鬥裡死去?
至少自己死了,就不會知道這一切,不會知道,那個一度讓他以及所有鐵黎人都認為是鐵黎國未來的希望的人,其實只不過是在享受著支配他們生命的快感。
“他們是您的子民啊!!!”克魯聲嘶力竭的喊著。因為過於用力,顯得有些沙啞,但他的聲音無法穿透這片風雪,無法在數千人的交戰中起到警示的作用,又或者,即便能被人聽到,誰會在意呢?
“為什麼!我們這麼相信您!您為什麼要這樣!他們服用了那個藥物,已經沒有了未來了啊!王師也許已經要贏了!您為什麼不讓他們活下來啊!”克魯的神情裡滿是不解和悲哀。
他彷彿隨時會崩潰。
赫雷月慢慢的走向克魯,看著克魯有些滄桑的臉,他輕聲說道:“克魯,你問我為什麼?饒了我吧,這樣的問題我該怎麼回答?獅子不會對羊群解釋為什麼,蒼鷹不會對爬蟲解釋為什麼,神明對螻蟻,自然更不需要解釋。但看在你實在這麼有趣的份上,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吧。”
與克魯的悲哀對立的,是赫雷月的喜悅與迷醉。
“因為,我高興啊。”
噩夢一般的笑聲再次響起。克魯搖搖晃晃的,似乎受到了重創,再也沒有了力氣。他先前計劃著的一切也在這一刻,驟然間瓦解。他對赫雷月所有的好的幻想頃刻間崩塌,連帶著的,還有鐵黎國的希望。
這是鐵黎人離霜川最近的一次。
多年前也有過一次,那一次他還不是赫雷月的副將。他只是一名奮勇殺敵一心想著回去計程車兵,多年來他不曾忘記過那時的感受,因為曾經差點放棄過,所以更加明白這一切的重要性。
也因為是赫雷月的鼓舞,他與那群殘部才能突破帝國的封鎖線,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很感激赫雷月。
但現在他才知道,這些在他們最脆弱最疲憊之時的話語,不過都是赫雷月希圖看到他們送死而說出來的謊言罷了。
該怎麼辦?克魯抬起頭,眼睛空洞。
雲騎隊還在不斷地減少。一切早已經沒了希望。但至少這個時候如果撤軍,還能保全一些人,還不至於徹底死去。
克魯再次懇求赫雷月:“將軍,撤軍吧,今日的話,下屬權當做沒有聽到過,我依舊會忠誠於您!只要您撤軍,求求您了!他們都是能為了您一句話,就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是我們鐵黎的未來啊!”
赫雷月有些困惑,露出浮誇的表情說道:“克魯,你大概是弄錯了,螻蟻們的生死我怎麼會在乎?至於鐵黎的未來,反正我與兄長都能活下去,如果極北之地的寒氣侵襲,最終死去的也不會是我們這些武者。但其他人,可就在劫難逃了。而兄長即便取得了勝利,哈哈哈哈哈,藥物的反噬也會讓這群士兵失去行動的能力,比之螻蟻都還不如,與其生不如死的活著,不如死在戰場上起碼還能撈個英雄烈士的名頭不是麼?你以為我們鐵黎真的還有未來麼?真可憐啊,那不過是我與兄長哄騙你們的謊言罷了。鐵黎在早已經步入了絕境,在這群士兵服下禁藥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克魯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不相信王的真實面與赫雷月一樣。其實克魯一直都能感覺出赫雷月有著另一面,但他從來不肯正視這個想法。而對於鐵黎國真正的權力頂端,那位實力強絕的鐵黎國王赫雷都布,克魯其實不是很瞭解,可他的直覺告訴他,王並非把他的子民們視作螻蟻。
“王……不可能的!將軍,撤軍吧!”克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思考統治者們的真實面,他現在將希望寄託在與赫雷都布的會師上,他印象中記得,王帶的軍隊很少會有大規模的傷亡,這便是赫雷都布與赫雷月的區別。
赫雷月如同看一個小丑一樣看著克魯:“你一定將希望寄託在王兄身上對吧。但是很可惜,王兄只是入戲太深,當鐵黎國毀滅的時候,他終究會意識到,一切不過都是遊戲。”
“為什麼,難道您仇恨自己的國家嗎?”克魯知道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即便他知道了答案也什麼都無法改變。
赫雷月真的覺得肚子都要笑痛了。
“哈哈哈哈哈……喂,克魯,我從來不仇恨我的樂園啊,至於國家,在我眼裡,帝國也好,鐵黎也罷,不過都是神用來遊戲的場所而已,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分別呢?我也保護了鐵黎這麼久了不是麼?反正,對於你們這樣的人來說,只要我們王族願意裝出與你們一樣的情緒,最終你們都會感動的涕淚飄零。既然如此,把命交給我也不錯啊,起碼我會給你們一場足以流傳千古的死亡。”
赫雷月的神情慢慢的變得平靜,如同漸漸在帶上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