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容芳廳果真派人來催促卓曦去驗身,而且兩個丫鬟一個也不許帶,只讓卓曦一人前去。臨走時看著萍兒和盼兒擔憂的眼神,卓曦給她們露出了一個安心的溫笑。
卓曦走後,萍兒立馬去向嵐陽稟報,盼兒一個人留在聽菊堂焦急的來回踱步,她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替自家姑娘祈禱,希望她能順利渡過這一關。
一個圓形的拱門,由於常年風雨的侵蝕,木門的外層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了斑駁的本色。兩旁的牆體依稀能看到一些殘留的暗紅色牆皮。爬山虎還沒長出葉子,乾枯的藤蔓像個鎖鏈一般把整個院牆牢牢的抓在一起,偶爾一兩片枯葉隨風飄落,使整個院子顯得無比壓抑悽楚,而門上的三個字“驗身堂”,就更顯得錐心刺目。
那個傳話的丫鬟把卓曦帶到門口後就走了,留下卓曦一個人走進院子裡。院子不大,只是和外面一樣破舊,有五六間屋子依牆而建,一側牆上依舊爬滿了枯藤。
卓曦向裡走了幾步,隱約聽見一個房間有聲音,便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
好像是女子細微的哭聲,還有一個粗重的女子呵斥聲。卓曦雖然有些緊張,但仍舊好奇的朝發出聲音的那間屋子走去。
這裡每間屋子的門上都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不同的編號,有聲音的這間門上掛的是“青辨二堂”。青辨?青苗?這裡該不會是給那些新來的姑娘們驗身的地方嗎?
卓曦按捺住悸動的情緒,透過窗戶的縫隙向裡面看去。
只見屋子裡擺了很多床,每張床中間都用布幔隔開。只見五六個女孩子正低著頭惶恐不安的緊靠著牆壁站定,站在她們對面的是一個梳著高高發髻的婦人,正不耐煩的拿手指著她們訓話。而靠內側的地上有一個女子正蜷縮在地上小聲的哭泣著。
“都聽好了,輪到誰就麻利的脫衣服往床上躺,誰要是再像她一樣鬧騰,等會看有你好看的!你別為難老孃我,老孃也不為難你!又不是讓你們脫衣服伺候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給我過來!”
被指的那個青衣羅裙的女子渾身顫抖著走了過來,誰知那高髻婦人嫌她太慢,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青衣女子的小臉上便留下一個清晰的紅色指印。
這一巴掌把在外面偷看的卓曦也嚇了一跳。
“這麼磨蹭幹什麼,你以為上花轎啊?趕緊過來脫衣服!老孃一會還有正事,你們再耽擱看老孃撕爛你們的皮!”高髻婦人囂張地叫罵著。
那可憐的青衣女子,哭都沒來得及哭出聲來就被那高髻婦人一把撕下衣服,正在發育的身體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
高髻婦人輕佻地從上到下打量著這個尚未長開的嬌嫩軀體,時而伸手捏捏肩,時而伸手摸摸背。開始青衣女子還使勁咬牙忍著,到後來再也忍受不住,雙臂緊緊環抱住那已經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放聲哭了起來。
高髻婦人冷哼一聲,罵道:“真是賤皮子,有什麼好哭的,你最好識相點好好配合!”粗魯的拉過女子往床上一摔,這才拉起床幔隔開眾人。
卓曦感覺自己憋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來,真的想大哭一場,可又哭不出來。如果說淨身儀只是讓你和從前斷絕關係,那這驗身堂便是要把你最後的一點尊嚴都要剝奪了去。
卓曦頭腦一片空白,對於之後屋內陸續傳出的辱罵聲抽打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哭聲都已經聽不見了。想想剛才那女子,和自己相仿的年紀,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撕下衣服隨意揉捏,如果換成自己的話,該如何承受?
卓曦木然地朝前走去。正間的一間屋子與別的略有不同,掛著厚厚的門簾,門上的牌子寫著“儀堂”,這應該是那些驗身嬤嬤們接待的地方吧。卓曦站在門口良久才開口問道:“請問屋內可有人在?”
接連問了四五遍也沒人應答,卓曦便伸手掀開簾子朝裡走去,一進到屋裡就感到明顯比外面暖和很多。屋內正中央生著一個爐子,一個茶壺坐在爐子上正嘶嘶地冒著熱氣,靠裡面的一張桌子上堆放了一些竹簡氈筆,而另一側的桌子上則擺放了一面銅鏡和一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女子用品。
卓曦正打量著,就聽見有腳步聲從裡屋傳來。只見一個體態微胖的中年婦人扭著腰從裡屋走了出來,雖然頭髮中已經能看見些許白髮,但臉上的胭脂卻很厚,都快掉下渣了,一張大嘴抹的鮮紅,而脖子卻很黑,一身的紅底藍花的帛緞長襦裙,大有老葫蘆帶黃花裝嫩的嫌疑,看的卓曦啞然失笑。那婦人看見卓曦很不滿意的說道:“真是沒一點規矩,不知道先問安再進來嗎?”
還真是把自己當主人了,還要先問安?明明剛才在門外已經問了好幾聲,就是沒人回應,現在反倒嗔怪起來了!卓曦也不爭辯,微施一禮說道:“小女浮山院通筆卓曦...”
“什麼浮山院?還卓...卓什麼西,怎麼不叫個卓東啊?”那婦人白了卓曦一眼,揮了一下胖胖的手掌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還沒驗身,沒入冊,還不能說你就是浮山院的人。這鴻老頭子真是的,太不把我們凝露堂的規矩放在眼裡了!”
卓曦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詆譭鴻安先生,不過,聽她的話,難道鴻安先生不是凝露堂的人嗎?
這個胖婦人走到放書簡的桌子跟前坐下,開啟一卷書簡,拿起氈筆準備寫字,準備落筆時好像又忘記什麼了,斜著眼睛看向卓曦問道:“今天是幾號啊?”
“二月二十六”卓曦答道。一陣恍惚,好像從落草寨到凝露堂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也就是離開父母已經半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