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仙陰森森說道：“千餘年來，縱使我如何修心養性，夾起尾巴做人，到頭來仍是功虧一簣，做人又如何？不如成魔。”
狐小仙把拼力掙扎的傑克向前丟擲，虛指了一下把他定在空中，無依無託懸浮，全身卻再也無法活動，她則輕飄飄如飛葉隨風，蕩向胡麗雯躺臥處。
“你我歷經千劫終得人身，你卻偏生痴迷紅塵，自墮輪迴前事盡忘，我說世道浮華人心險惡，縱然片刻歡愉，餘者盡皆煩憂，你偏說人心本善，便許你十世快活……”
狐小仙擁胡麗雯入懷輕柔傾訴，似是說給她聽，又似喃喃自語。
“我將這十世權當修行，遂了你心意，陪你遊戲人間閱盡人心，應承你不傷人害人，亦不以術招搖，一心只管行善積德，你與我打賭，說十世之後我亦會選擇做凡人，若你輸則棄了紅塵凡俗，與我作伴尋仙問道，眼下你真輸了罷，卻已成枉死之鬼。”
楊子江被突然形容舉止都很陌生的狐小仙觸動，恢復了大半理智，忘記了開火，呆呆看著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千多年前我說過麼，切不可貪戀紅塵，莫如早日正道登仙，如今十世賭約終成空，贏了你又如何，你若成孤魂野鬼，我即便成仙又怎生逍遙,不如成魔……”
狐小仙第二次說出不如成魔，她長嘆一聲之後，眸中寒光大盛，輕輕掃向空中的傑克，然後又移向高明宇。
自知難敵魔化的狐小仙，何況還有報仇心切的楊子江，高明宇已趁著沒人注意時，偷偷溜出了一段距離，沒想到這一切都落在狐小仙眼裡。
而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舉動，似乎她眼裡，只是一隻待宰羔羊。
見到狐小仙陰冷眼神掃過來，高明宇心寒，想著魚死網破抬槍就射，卻被狐小仙輕描淡寫揚掌化解，這道衝擊波瓦解於空氣中，沒留下任何痕跡。
再只見狐小仙手掌向後搖了搖，高明宇整個人被無形吸力拉住拖向狐小仙，及至身前被她單手扣住咽喉，下半身垂地，上半身卻以怪異姿勢仰起。
狐小仙蒼白麵容近在眼前更顯恐怖，嘴唇烏黑，眼中煞氣如霜。
“聽說你全家人都被妖魔殺了是麼？我送你去跟他們團聚，就像你的手下秦剛一樣，我也趁熱吃了你好不好？”
狐小仙的話很平靜，聽在高明宇的耳裡卻無比陰森。
“你…說什麼？秦剛他……”
“嗯，他剛才還有一口氣，不過被我吃了，對了，就是傳說中的吸陽氣啊，如果不是如此，我怎能取回法力，你害不害怕？”
“住口，我不是嚇大的，你這個…賤人！”
“罵人不是好習慣，看不順眼，要麼忍，要麼打，準備好，我要開動了……”
狐小仙面色悠忽轉青，把高明宇的頭部送到面前，舔了舔嘴唇吐出如信長舌在他臉上掃動，以前沒有發現，她舌頭比正常人要細長得多。
“狐…小仙，夠了……”
楊子江平靜地喊了一聲，他原本心中只有報仇二字，在這時卻忽然慈悲心起，他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所以語氣蒼白無力。
“楊公子，有何指教？”狐小仙收回長舌,表情冷漠：“你想親手殺了他，為你可憐的老婆報仇麼？”
“放了他吧……”“理由？”“我也許…也許能說出很多個理由…但這次，我不想說。”
“比如，人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其虛偽，哈哈！”
狐小仙忽然厲聲狂笑，刺破寂靜夜空，迴響不已。
末了，她面色轉為暗青，浮現出猶如蛛網密佈般道道黑筋，一口封住高明宇的的嘴，只見他身體猶如篩糠般顫抖，卻毫無絲毫反抗。
高明宇面色由蠟黃迅速轉為慘白，像是血液被逐漸抽取，狐小仙正在汲取他的所有‘能量’，秦明的屍體乾涸枯萎也是因此緣故。
楊子江對著他們旁邊地面開了一槍，說道：“放手。”
飛沙揚塵濺在狐小仙身上，她放下了高明宇，任其軀體癱軟滑落地面不知死活，悠忽之間飄蕩至楊子江面前,探手抓住胸口衣襟，面帶殺機說道：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是，你不會，想殺就不需要問，直接動手。”楊子江毫無懼色，說道：“我相信胡麗雯也不願意見到你魔性大發，看看你現在樣子，曾經的狐小仙去哪了？你能隱忍十世，守護她輪迴，早應該堪破生死，為什麼不能接受這一次…宿命？”
“你與我講道？老和尚與我講過何止百回，我不與其辨，是因害怕姐姐惱我，若萬事皆空，殺人亦是空，殺來殺去豈不是正合因果報應，若讓我放下復仇心，豈不是助長惡念成全兇手，日後再造更多殺孽，豈不是因小善成大惡，楊公子，你應該祝我大悟得道。”
楊子江想反駁，卻發現沒有足夠理由，怔怔說道：“人…人間…有法律……”
“剛才你又為何，想要殺之後快？”
“因為我當時很憤怒，很衝動，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不是為人類辯護，事實如此，所以人類建立了各種規則來約束，殺人害人者，會受到制裁。
我不接受你的方法，不代表我就這樣原諒他的所作所為，我希望你把他交給我處置，作為曾經我救過你的報答，以及，朋友的情分。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變成這樣，我喜歡以前的那個……可愛、善良，有時候會搞點惡作劇、讓人生氣卻恨不起來的……二逼少女狐小仙。”
狐小仙似乎有所觸動，抓住他胸口的手鬆了一些，問道：“若回不去了呢？”
“你來過你存在，我見過我記得。我無法阻止你選擇人生，但哪怕以後永不再見，至少會記得曾有一個狐小仙，蝶舞人間，不負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