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米價保衛戰,隨之就到了秋收的時候。汝陰各種穀物都陸續進入了收割期。
在施惠回洛陽去了之後,施常又照常做起了施府的當家人。由於施惠和永安長公主是偷偷託付舒晏的,舒晏在受到託付之後也沒付諸過任何行為,所以施府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在施常看來,哥哥雖然精明,且對自己有所懷疑,但他回來的這許多日,根本就沒能抓到自己的主要把柄,連水碓抵給別人這麼大的事都無可奈何,只設定了花銷限額,就匆匆趕回洛陽去了。他這一走,又不知何時才再回來。以他的年齡和官職,回鄉週期肯定是越來越長,這樣的話,對自己根本就構不成威脅。至於侄兒比玉和侄婦永安長公主,更不用放在心上,所以施常只低調了數日,就又重新張揚起來。
如今秋收在即,正是斂財的好時候。施常暗中聯絡各個田莊莊頭,同時私下裡準備好了倉庫,隨時準備剋扣,一切做法照舊施行。
每到秋收時候,施家在舒家莊的田莊莊頭田福都精神十足。他備好了收割工具,牛馬車輛,現場督導著田騶們收割禾稼。隨收隨運,將收割好的穀物用車載到一處平坦的場地堆放。經過晾曬,就可以脫粒入庫了。
在舒晏帶著芷馨和小默回到汝陰之後,就將自己前些年借給親友代種的那幾十畝地要了回來,自己耕種。不過他今年的心思並沒有放在自家的穀物上,而是時時關注著施家的秋收程序。
這天他得到訊息說,施家的穀物收割完成,已經到了脫粒的階段,於是馬上帶著兩個隨從徑直去了施家田園。
田騶們在晾穀場上將穀物脫粒,有的用木棒反覆捶打,有的拉著石碾來回碾壓。脫好的穀粒被聚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形狀。
田福指揮著幾個人將堆好的穀粒裝進麻袋,然後抬上牛車。剛剛裝滿一輛牛車,忽見一個人赫然出現在眼前,這使他十分意外和驚慌,“舒晏,啊不......舒郡丞,你怎麼有空來到本莊?”
“我幫你們算一算今年的收成。”舒晏看似風輕雲淡地道。
田福預感到不對勁,駁道:“本田莊有多少收成,乃是施府的私家事,不需要官家過問吧?”
“呵呵呵。”舒晏輕笑一聲,“理論上是如此,不過我是受了你家主人的委託,不得不過問。”
“我家主人?你說的是我家少主本郡太守嗎?”
“是你家正主,豫州州都、當朝宗正。”
“我家君侯?”田福驚了一下,“休要唬人,我家主早已回洛陽去了,怎麼可能託付你?”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舒晏雷厲風行,不想跟田福多廢話,直接拿出那枚象牙笏板來,大聲對在場的人道,“本人奉你家主人及永安長公主之託,調查你府內經營不軌之事。此笏板如同你家主人親在,不得對抗。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不過驚呆歸驚呆,他們大多數都不太害怕,唯獨田福有些脊背發涼。他穩了穩心神,賠笑著對舒晏道:“舒丞說的是什麼話?我等都是家主的忠實奴僕,一心為施家操勞,哪裡有什麼不軌之事?”
舒晏冷哼了一聲,一指裝滿了麻袋的牛車道:“苟且之事就在眼前,還說沒有嗎?”
田福不相信舒晏初來乍到就能看出什麼破綻,理直氣壯地道:“穀物脫穗成粒,必要用牛車運回府內倉庫去,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難道要在這裡露天被雨淋?”
“說的真無辜!難道我還冤枉你嗎?實話告訴你,我連你們儲贓的私庫都瞭解得一清二楚!”
“什麼公庫私庫的,你在胡說些什麼?”
“哼哼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施府是在汝陰城內,要往施府運穀物,應該向北行才對,為何剛才有一輛滿載穀物的牛車卻向西行去?幸虧我早有發現,已經派人前去截返了。到時候人贓並獲,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田福心內一涼,知道舒晏的確已經掌握了證據,並非出言欺詐,強硬的態度立刻萎靡了下來。不過他一向十分狡猾多變,因舒晏年少時曾跟他有過一些交往——雖說是不怎麼愉快的交往,但總算是熟識,此時便想利用這層關係解脫。“舒丞果然厲害,怨不得能夠徹底剷除邱守泰呢。我在此田園經營多年,與你們舒韓兩家可以說是十分相熟,也可以說是看著你長起來的。剛才你也說了,你不過是個外人,對於施府內部事務,雖有我家主和永安長公主之託,但大概走走過場,意思意思就得了,何必那麼執拗呢?”
舒晏聽出田福是要做人情文章,冷冷一笑道:“我執拗嗎?我要是執拗的話早就把你抓起來了。我既然受人之託,就要對人有個交代,並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只要你們不讓我為難。此事往小了說,我可以充當一個私下調停人;若往大了說,我作為一郡郡丞有權過問郡內任何事,包括告到官的私事。你要是聰明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將施府私家事弄到訴至公堂為好。”
“你要怎樣?”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既然受人之託,就要對委託人有個交代。第一步,就要先核實一下你所掌管的這片田地到底產了多少穀物。”
“哦?原來你是想知道個產量數,咳,這還不簡單?”田福咳了一下,故作鎮定地道,“我給你大略估算一下就知道了。這一片田,總共八百畝。去年各色穀物加起來總產二千八百斛,今年的情況與去年相似,產量大概也差不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片田應是九百八十畝,你怎麼卻說是八百畝?”
“呃?”田福很詫異,他不知道舒晏已經對施家田產瞭如指掌。
“至於產量,我雖不好預估多少,不過絕不止二千八百斛,具體多少,等我量完就知道了。你先派車把所有穀物全運到施府去。”
恰在這時,田福指派的那輛打算偷偷轉運穀物到私庫的牛車也被舒晏的手下攔截了回來。他暗自叫苦,不過也沒有辦法,只得乖乖地命人將所有穀物裝進麻袋,密密麻麻的有數百條。此時天色已晚,入城已經來不及,只得明天早上再裝上牛車。
舒晏和兩名隨從自帶乾糧,在此輪流看守了一夜,防止田福等人做什麼手腳。田福知道舒晏是不可通融的,也不敢動什麼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