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豐城的官府衙內,蘇鈺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幾乎要將那腳下的地面磨穿。
不時的,一個個騎著快馬回來報信的小校前來稟告,從蕭逸到城門前叫戰,到對方迎戰相殺,再到蕭逸假意落敗,大奎從西門殺入,都在蘇鈺的意料之中。
也或許是關心則亂,蘇鈺雖知曉這條計謀應該行的通,可前方浴血奮戰的,到底也就她記掛擔憂的人,所以直到最後一名小校報喜,說北狄兵敗北逃,大奎已經佔領了北門關的時候,蘇鈺提著的一顆心,才漸漸放了下來,然後向一旁的人討了些瓜果茶水,翹著二郎腿在屋裡等候他們得勝歸來。
並且,此時蘇鈺悠悠感嘆,怪不得人生的要有智慧,只因靠體力吃飯,要比靠腦子吃飯幸苦的多,比如她現下在這裡品著茶水,大奎和蕭逸那廝,估計此時正汗流浹背,喝著涼水整頓呢。
如此一想,蘇鈺便立刻將桌上了瓜果給大奎剩了些許,畢竟打仗不易,雖得了勝利,但身上多多少少,也是會捱上幾下打的。
至於蕭逸,蘇鈺看了那桌上的瓜果一眼,蕭逸那廝有的是錢,想來也不會差這些,若他想要,她倒是也不介意分上一分。
萬分悠閒的等了個一兩個時辰,蕭逸剛到門前時,一個傳聖旨的侍衛,倒先一步比蕭逸邁進了府衙。
聖旨一到,在場的人統統跪下接旨,蘇鈺也跪在地上,聽那侍衛大聲念讀著聖旨上的內容。
越聽著,蘇鈺側過臉看看蕭逸,見他面色如常,不見委屈氣氛,不過她心裡,反倒有些為蕭逸打抱不平了。
這聖旨的意思,並不是讚揚鼓勵蕭逸勇退北狄兵,而是責備他未受皇命私自帶兵,虧得皇帝寬宏大量,才允許蕭逸此次將功補過,不再深究。末了,那聖旨上還特意道明,要蕭逸即刻回京,不得在邊關逗留。
蘇鈺心頭一震,若此時蕭逸回京,那剛剛安定的邊關,誰來駐守?
又或許,蘇鈺想著,雖然這些年,蕭家已經在極力的收持著自己的能力,生怕功高蓋主,引的皇帝多疑,但皇帝心裡,仍舊是有幾分忌憚的。說不定蕭策將軍一死,當今皇帝還會將心量放寬一些,再將蕭逸招回京中,當個紈絝子弟養著,既能彰顯皇恩浩蕩仁德,蕭家對他的威脅,也就似有似無了。
可蘇鈺不解,蕭家沒有了威脅,上位者,不怕北狄的威脅麼?圖謀不軌的梁鴻和魏同不算威脅麼?
還是說,皇帝嫉妒的,本就是蕭家的賢德之名。
聖旨宣讀完畢,眾人口頭謝主隆恩。蘇鈺見蕭逸接過聖旨,隨手遞給了身後的子成,然後點點頭,應了聲,三日後啟程回京。
那傳旨的侍衛朝著蕭逸躬身行了個禮,恭敬道:“將軍的意思,小的即刻回程,稟告陛下。”
蕭逸點點頭,一旁管事的老兵上前,引了那侍衛去後堂吃飯休息,蘇鈺則起身看看蕭逸,見他依舊不氣不燥,乾脆聳聳肩膀勸慰道:“回京也挺好,至少不必在這邊關,喝颼颼的西北風了。”
“嗯。”蕭逸應了一聲,一雙眸子隱隱的有些晦暗了。
蘇鈺剛要再次開口勸告,卻聽得蕭逸道:“也好,回京後,好專心要個孩子。”
“嗯?”
蕭逸垂眸看著蘇鈺,攏了攏她的頭髮,低聲道:“到時,便要勞煩夫人了。”
蘇鈺眼睛一瞪,“你……..”
“先不說這件事情。”蕭逸神色一轉,忽的一本正經起來,“我身旁幾員將士,之前就在軍中有職務,倒是那大奎小兄弟,我需得向你借一借了,回來之前,已將他安排在了北門關當值,他也欣然答應,想來是不能和你一同回去了。”
蘇鈺眉心稍簇,擔憂道:“大奎雖勇,可到底經驗不足。”
“放心,我已經安排了兩員老將輔佐,有他們在,一年之內,北門關無恙。”
蘇鈺一聽,這才放下心來,嘟囔道:“這也倒好,遂了大奎的願望。”
“不止如此。”蕭逸望著邊境遼遠的天空,沉聲道:“邊關安定,也遂了父親的願望。”
蘇鈺點點頭,見蕭逸掃到屋裡桌上的瓜果點心,抬步便往裡面走,蘇鈺想起那用暗箭射傷蕭逸父親的老將,開口問道:“那射箭的叛徒,可斬了。”
蕭逸腳下的步子頓了片刻,接著往前走去,“未曾斬頭,他將那弩箭射出,助北狄人佔了北門關後,一頭撞死在了關門口。”
蘇鈺心頭震驚,不解道:“為什麼?已經賣主求榮了,為何還要死的這般悲壯?”
“北狄人喬裝潛進大梁抓了他的妻女孫兒,要挾他裡應外合下毒手,待北門關破,他的家人被放回來之後,他便引咎,撞死在 了他守了一輩子的關口。”
蘇鈺聽著,竟鼻子一酸,若拋開家國大義,只按人倫情理來說,那老將沒有錯處,可他如此做了,保家衛國的蕭策將軍沒有錯處,因為他而死在北狄人刀下的北門關百姓也沒有錯處,這世上諸多的事情,都不能單單用一個對或者錯字來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