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墨瑙城。
白小易從摩天大廈的冷卻系統裡醒來時，天空還沒有出現啟明星，扭轉機械手臂，白小易的正上方出現了空氣投影出的一行亮亮的綠色字幕:宇宙時間凌晨3:03:46。
“時間就是生命，我們造就了時間，也造就了自我。歡迎喚醒小美，很高興為您服務。”
“我距離成為自由公民還有多長時間？”白小易躺在棺材似的冷卻系統裡問道。
“尊敬的白先生，距離下一次工作開始時間，還剩2小時56分14秒。距離你服務期滿成為自由公民，還剩34675天27小時43分49秒。”空氣中投影出的系統人物小美開始用甜美的語音報時。
“尊敬的白先生，您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小美為您服務嗎？”空氣中投影出來的3D小美又用甜美的語音詢問道。
“暫時不需要。”白小易一臉怏怏地回答。
“34675天，按照宇宙星曆換算就是95年。”面對用100年的服務期限作為條件換取200年作為自由公民的權利，似乎沒有人會拒絕。獲得更長久的生命，甚至永生，一直是人類從遠古文明開始，便孜孜以求的願望。
對於獲得200年幸福生活的這項任務，他已完成5.20%。但依然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父親只有一天就可以成為自由公民了。
提到父親，他努力地回憶著剛才那個模糊的夢境。在夢裡，依然是凌晨時分，只是天空是暗紅色，沒有一顆星星，大地也是暗紅色的，沒有林立的高樓，空中沒有隨處可見的飛行車，周圍全是茫茫的大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際，被黑暗吞噬，目之所及，全籠罩在暗紅色的夜裡，四周沒有一個人影，空蕩蕩的，讓人感覺一陣陣的森寒。只有自己和父親站在斷崖之上，下面是望不見底的暗紅色深淵。
在夢裡，他和父親白掌天的樣子都是沒有改造之前的模樣，身上沒有機械裝置，只是普通的肉身。沒有安裝儲存空間和讀取速率皆是全世界爆表的量子晶片，可以同時接收和讀取來自全世界的資訊，而不會有絲毫的卡頓；也沒有安裝感知機械手臂，敲擊鍵盤從不會出現絲毫錯誤；更沒有安裝可以持續跳動300年的電子心泵。
“雖然身體沒有改造過，但似乎現在的一切才更加真實。”父親首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站在斷崖前面的父親穿著一件白小易從未見過的黑色大斗篷，黑色的連帽將父親的臉完全遮住。說話時，父親也始終沒有轉過頭來。但白小易聽得出來，那的確是父親的聲音。
“是啊。”白小易並沒有走上前去。涼涼的風迎面吹來，觸及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啟用他體內的每一段神經，麻酥酥的，不過很舒服。享受著他第一次來到草原時，那種興奮的感覺。四周很安靜，他可以清楚聽見胸腔裡，那顆肉做的，軟軟的心，在有力的跳動。撲通……撲通……
自從索瑞科技公司和菲爾頓科技公司聯合花了整整120年的時間，統一了宇宙的度量衡，將宇宙間所有東西的價值都用“時間”來度量，包括人的生命，金錢，地位，甚至權力，有“時間能源”便可以買到一切。統一，意味著宇宙間的一切變得更加有序，沒有匯率競爭，沒有貿易戰，極大地促進了全球經濟的發展。時間面前，人人平等。用“時間”衡量宇宙，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18歲之前，白小易一直都這樣覺得。
在自己剛滿18歲那年，白小易接受了父親為自己準備的成人禮:成為索瑞科技公司的一員，每天為公司服務16個小時，服務100年後，獲得200年的公民自由權。進行了極大的身體改造，裝備了感知機械手臂，電子心泵，HK奇龍53量子晶片，成為了一名改造人。
“此刻的世界，似乎更令人著迷。”父親站在斷崖頭，意味深長地自語著，依然沒有轉過頭來。
暗紅色的天空劃過一顆閃著藍色火焰的流星石。
要是當年母親也接受索瑞科技公司和菲爾頓科技公司聯合推出的“長生計劃”，或許他們一家人現在還可以一起幸福的來大草原呢。白小易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聯想著過去的一些事情。
那時候，母親被一種BZZZ的病毒感染，已是晚期，如果接受“長生計劃”，還可以活300年。可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只是用哀弱的聲音說了一句:“不用了，生見夏花之絢爛，死歸秋葉之靜美，我知足了，掌天，讓我安靜地走吧，我累了。”
“好啊，好啊。”2.36歲的白小易以為是媽媽要出院了，在旁邊拍手叫好。
母親的眼裡滿是平靜，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也沒有一絲恐懼。伸手輕輕地愛撫著床邊的小易。
旁邊的父親早已深陷絕望，對於母親的要求，父親沒有再進行多餘的勸阻。
“媽媽，等……你出院了，我們一起去大草原。”床邊的小易用略顯口吃的、稚嫩的聲音說。
母親躺在床上，溫情脈脈，用手輕輕地捏了一下白小易的臉頰，沒有說話。
一顆閃著鈦白色火焰的流星石沿著剛才的軌跡劃過天邊，天空開始變得更加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