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的重逢猝不及防,在每個狼狽之時。
一週的軍訓順利結束後,九月的第一天開始,高中生活自此拉開帷幕。
軍訓期間,高一新生對於新學校,新同學都有了一個適應過程,大家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小分隊,正式上課後,新集體的氛圍總體來說十分融洽。
開學第一天班會課上,班主任就說了高一五班有一半的學生都在全縣排名百名榜內,而全縣第一就在本班。陳浥塵被點名時,意外平靜,站起來婉拒班長一職時更是從容自若得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大家都在看著她,集中的視線宛如千百雙手在撫摸她的身體。
坐下來的一瞬間,她感覺體內的血液正在熱烈翻騰。
不是害怕,更不是難為情,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填充,以及發自內心的篤定。
內心的吶喊形成了言語——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不比任何人差,一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何苦在意他人如何看待你。
她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從前的她,心一直被某物支配喜與悲,平靜感覺是她未曾擁有過的奢侈品,這麼一想,她是多麼愚蠢而無知的人啊。
於是那以後的日子,她無論做什麼,身旁是否有人,心情一直很平靜,不曾感到孤單或無助,空虛或失落。
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的星期五,學校臨時要開一場教職工大會,於是提前一節課放學。這樣一來,陳浥塵就不用等到明天早上才回家。從縣城直達楊橋村的客運車每天只有兩班,分別是早上八點和下午四點。上完最後一節課已經下午五點,自從上了實驗中學,陳浥塵都是第星期六早上才出發回家。
只是,陳浥塵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時,卻被以唐雅雯為首的幾個女同學連拖帶拽地拉到了街上。
唐雅雯是班裡的文娛委員,漂亮,活潑,能歌善舞,幾乎和誰都能成為朋友,從本班乃至全級都有不少她的粉絲。而她卻鮮少與陳浥塵來往。
從見面第三天起,陳浥塵心裡便清楚唐雅雯雖然表面對她挺和氣的,實則一點都不喜歡她。每個和陳浥塵走近一點,或者一起吃過飯的女同學,不出三天,都會歸化到唐雅雯的隊伍裡,至此與她絕界。
此時此刻,那些遠離她的人正說什麼“你平時太冷淡了,我們都不敢跟你玩了”,“我們是同學,以後要常一起出來玩,不能這樣搞獨立”之類的話,捧擁著她,一副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的模樣,請她喝奶茶,帶她逛商場。
不准她挪離半步。
親近得,陳浥塵差點就信了。
她雖未深諳人情世故,卻具備最基本的思維,分得清誰是人誰是鬼。好的話,體育課上不會沒有一個女同學願意配合她做仰臥起坐,食堂落單時,不會寧願擠位都要略過她,輪到她值日,宿舍和班裡總是格外多垃圾……
唐雅雯正在某家名牌旗艦店挑選當季新出的服裝,她家裡是開超市的,平時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
離四點不到半個小時,要發車了。陳浥塵掙開了唐雅雯兩個跟班的挽扶後,提出要走,這時,唐雅雯卻碰見了兩個同樣來買衣服的初中同學,三人幾句話就聊開了。唐雅雯過來對陳浥塵說,她要和老同學去唱K,今天就到這兒了,下次再約。
唐雅雯帶走了她的兩個跟班,留下趙敏琪,讓她和陳浥塵互相作伴。
陳浥塵和趙敏琪沒怎麼說過話,在陳浥塵的印象中,趙敏琪一雙圓形眼鏡,文靜,內斂,眼裡除了學習,好像再無別他。
有一次陳浥塵值日,垃圾太多,她拎不過來,趙敏琪幫過她。
陳浥塵記得趙敏琪的好,少了一份防範,多了一份和氣的結果卻是——這個小綿羊一樣的人,叫她一起上廁所,只是為了淋她半桶水。
陳浥塵在廁所隔間裡,身體微微發抖,靜聽隔間外面傳來的細碎偷笑聲以及遠去的腳步聲,明白到,這一切果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惡作劇。
一時半會,陳浥塵也顧不得傷春悲秋。再不走,就真的趕不上回家了。
書包裡有一套衣服,雖然和書本一起多少沾溼了,總比身上這套好。她換上後,擰乾了溼衣服放回書包裡,再擰掉馬尾上的水後,走出隔間,飛快離去。
很快找到了電梯口,陳浥塵大踏步走過去,驀然停住腳步。
那一瞬間,心中旋轉起了風暴,她想的卻是,她可能要錯過回家那班車了。
正前方不遠處,站了三個人,兩男一女。正表情各異地看著她,她怔怔地回看表情最冷的那個,心底熱辣辣地痛,卻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許志楠走過來,皺眉道:“七七。”
女孩也走過來,上下打量陳浥塵,臉上略帶狐疑:“剛才我在廁所碰到的那幫人,不會就是整蠱你吧?”
陳浥塵良久說不出一句話,只顧看著那個一步也不肯靠近的人。她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睫毛也是,眼睛籠罩上了一層晶瑩如玻璃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