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嘆道:“傳說是如此。可這神仙花,真能讓人忘卻世間一切煩惱,做那快快樂樂的神仙人?”
杜衡若正色說道:“那自然。”
他壓低聲音,悄悄地說:“不瞞二位。我所在的府城有一才子,人稱李子建。意思是,他的才華,可堪比七步成詩的曹子建。那名氣之大,冠絕兩浙路。”
“只可惜,這李子建才華是有,名氣也有,但為人卻過於多愁善感。一點小事,便糾結在心中,鬱結不去。這樣時日久了,終受不了,便去投水自盡,萬幸被人救了回來。”
“救回來後不久,他便失蹤。時人大嘆,以為他已死了。卻不曾想,兩年後他又回來。回來後卻是有些痴呆,整天狂呼‘忘憂仙、神仙花、做神仙’。於是人人都以為他瘋了,便連我也這般認為。”
“直到有一天,天下大雪,李子建光著身子臥在雪中,差一點被凍死。我見了心生憐憫,將他帶了回去,救了他。醒來後,李子建便跟我說了神仙谷的事。”
“神仙谷確有其事,但要進去,大不容易。神仙谷只許兩種人進。其一是,聲名極廣。其二是,才氣過人。但再有才氣、再有聲名,也得透過忘憂仙的考驗。考驗之後,方才能入谷。”
“還有一點,那入谷之人,必得是心有憂慮不可解,對紅塵再無留戀之人。想那神仙谷是仙地,絕非凡世。所謂仙凡永隔,一入了谷,當然便要徹底了斷塵緣,與紅塵再無往來!李子建他有名氣、有才氣,有憂氣,最後成功進了神仙谷,嚐到了神仙花。”
“而神仙花,真能,一花解萬憂。李子建說,這一生,他一直活在憂鬱之中,只覺得所見所為的諸事,無一事可順心。而用了那神仙花之後,平生第一次,他體會到無憂無慮,心中快意似神仙的滋味。那種滋味,便是這世上最美好、最讓人難忘的滋味!”
“李子建在谷中做了一年多的神仙。只可惜,他向來自恃才氣,性子乖張,與人很難相處。在多次冒犯了仙規後,他被忘憂仙逐出了神仙谷。”
“說到被逐出一事,李子建當時後悔的,直以頭撞牆,撞得頭破血流,猶自不肯罷休。我怎麼拉都拉不住。他跪地嚎啕大哭,只說若有機會重進谷,他願付出一切,不惜一切。他說,習慣了無憂無慮的滋味,習慣了做仙人的快意,他已無法容忍,那憂愁再充塞心中。”
“說完這話的第二天,李子建便自盡。這一次,我是看著他跳了河,卻沒去救他。因為我看得分明,他的確生不如死!光著身子臥在雪中,他本就是在求死,只是不幸被我所救。”
“好在臨死前,李子建告訴了我關於神仙谷的很多事。從那時開始,我便一直想進這神仙谷,忘卻憂愁,做那神仙!”
小道士不敢相信,問:“別人都說那個李子建瘋了,是不是他真的瘋了,他說的這番話本就是瘋話?”
“絕無可能,”杜衡若斷然說道:“為了證明自己是清醒的,李子建要我隨手一指一物,他當場吟詩一首。那份才氣,真真不減當年。一個瘋子,不可能有這樣的才學。”
“那有沒可能他是在騙你?”
“呵呵,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騙我做什麼?”
“這麼說,神仙谷的事是真的?”
“千真萬確,絕無虛假!”
“這麼說來,凡進谷之人,必是心有憂慮不可解,對紅塵再無留戀的人,杜兄也是如此嗎?”
一聽這話,杜衡若的情緒立時低落了下來。他沉默了一下,沉聲說道:“不錯。今生今世,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進那神仙谷,用那神仙花。一是,找個乾脆點的法子,自己了斷。”
小道士嘆道:“竟至如此?”
“必是如此!”
一時三人沉默。
看著小道士和許若雪,杜衡若疑惑道:“我看賢伉儷恩愛非常,彼此相看時,眼中的深情根本藏不住。對賢伉儷來說,這人世間正是樂土。卻不知為何,張兄也要去那神仙谷?”
我去,鬼才想進那什麼神仙谷,可不得不進啊!
得找個什麼藉口?
看小道士遲疑,杜衡若便說:“兩位若只是一時興起,那神仙谷便不要去了,去了也沒用。”
小道士急道:“可我必須得去。”
杜衡若搖頭:“若張兄真生無可戀,我自會鼎力相助,助你入谷。可張兄你現在正是得意之時,那忘憂仙神通廣大,張兄你如何瞞得過他?”
這樣啊,沒辦法了,只能出,賤招了!小道士心中長嘆:貧道可是個正經人,真不想這樣啊!
小道士抓住許若雪的纖纖玉手,攏在嘴邊,輕輕一吻。他看著許若雪,深情款款地說道:“杜兄也覺得,我和我的夫人,極般配、極恩愛,是不?”
“只要眼睛不瞎,自是一目瞭然。”
小道士痴痴地說道:“是啊,我一直也這麼覺得。”
“從小到大,每一天、每一時,我都相信,我和我夫人,才是這天地間最般配的一對,才是最應該在一起的兩人。我生來,只是為了一個她。她生來,只是為了一個我。”
杜衡若感受著這番話裡的深情,一時感動不已。他嘆道:“恭喜張兄得償所願!若我的夫人也能這般真心對我,我,我何必要進那神仙谷?”
“我從來都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說到這,杜衡若悲從中來,埋頭痛哭。
哭完後,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倒是讓賢伉儷見笑了。既然賢伉儷如此恩愛,卻為何還要進那神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