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時節,落木蕭蕭,黃葉飄零,似冬日裡的白雪紛紛。
趙欽心中沒來由的焦慮,他從果盤裡挑了一顆顏色金黃的貢品橘子,剔了皮,囫圇吞了一口。
身上穿著長安城內最有名的衣軒坊出品的黃綢緞子,頭髮用一根玉簪束起,腰間是上等的青白玉盤絲帶,掛著檀香袋子。趙欽的這身打扮不負長安城最紈絝的子弟,他生平喜歡風花雪月,愛花鳥玉石。雖然他表面是一個好風雅的俗人,但是與他相交久了,便連那些狐朋狗友也發現趙欽除了這股子俗氣,還有一股子傲氣。
他愛俗,而且俗的透。是一個愛花天酒地,隨意揮霍銅板的風流漢,他願意花錢買詞,也是願意陪一個青樓女子話家常,談音律的荒誕客。他趙欽,生來要什麼有什麼。不過趙欽的日子並不好過,在這個世界上,盼望他死去的人太多了。
他討厭那些口口聲聲道德,大義凜然的人,什麼為國盡忠,什麼捐軀獻義,他從骨子裡面就討厭這種滿嘴鬼道理的人。
狂士,誰都想做狂士。可是,他見得那些所謂的狂人多了,也沒見過幾個狂到沒邊的。
林子云桀驁不馴的性格,那奮然救人時的灑脫,刺激到了自命不凡的平陽世子。
“我敬你……”
一幕幕想起,趙欽越發的心亂。這個青衫少年昨夜還是一個流離在小館中沒錢買酒的叫花子,他看過少年昨夜深邃的雙眸,是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一對充滿了故事的雙眸。
清冷的微風吹亂了長街原本的安寧,也無意中觸動了他心中的一根弦。河中水花亂飛,像有怪物在河中攪亂風雨。腳下的白馬吃了一驚,兩隻前腳騰空亂踢。趙欽發怒,狠狠抽了兩鞭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淮河中漸漸平息下來的餘波,轉身離去。
隨身的丫鬟,伸出瑩白的手指捏著上好的錦帕伸到趙欽面前。趙欽接過錦帕,隨意擦了擦手掌,長鞭狠狠拍在駿馬的身上,疾馳而去。
“小王爺……”
到了平陽王府邸,一個身穿麻衣,發鬚鬍白的老頭連忙扶他下馬。
“老韓,不許給這畜生餵食。”趙欽說話時臉色陰沉的可怕。
牽過馬,老韓不敢多說,憨笑著點頭。
府上一眾侍衛丫鬟知道這位公子的脾氣不好,今天也不知道是誰又惹他發火了,王府內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了。
趙欽越過王府大門,走了一條幽徑。正是肅秋,但王府後院仍是花團錦簇,亭臺花榭,雕欄玉砌,上鐫游龍,下刻銘文,銜嵌著花紋斑斕。
看了一眼提名“月宮”的院子,趙欽揮手打發了上前來請安的女婢,筆直走了進去。
院中也無雕欄玉砌,也無花團錦簇,全然不似王府的金碧輝煌。小院中種植滿庭的紫竹,瑩瑩翠翠,是一片竹的海洋,隱在竹林中有一個茅草屋。正好到頭的屋簷,趙欽每每進院時都要低頭才可。
撩過一葉遮門的紫竹,趙欽用腳將木門狠狠踹開。
“關了你三年,不耐煩了,趕緊走,趁我沒改變主意前。”
此地幽謐,院中有一個穿翠衣薄紗的少女蹲在井口旁打水。那女子似乎是沒聽見趙欽說的話,修長白皙的手指拎著葫瓢,撈著井水。
“砰……”
趙欽見她不語,雙手握緊,狠狠地打在一棵竹子身上。
“你若是想殺我的話,憑你的本事恐怕很難。現在,我給你一次機會。如果我沒死的話,我就刺了你的雙耳……”趙欽冷冷說道。
少女長身立起,亭亭玉立,嫋嫋娜娜,十六七點左右的樣子,擁有著絕美的容顏。那少女一身素衣,蜂腰盈盈一握,肌膚白膩如雪,嬌嫩的臉頰只怕過一兩年更加禍國殃民。擰乾放在木盆裡面的抹布,少女擦了擦潔白生輝的額頭,提了一桶水往屋裡面走。
她忽然頓了頓,悠悠轉過身來,露出一抹傾城微笑看著趙欽。“我不走……在這裡我還有一絲報仇的機會。離開了,就真的沒了。”
“你就這麼想要我的命嗎?”趙欽惡狠狠開口,近乎嘶吼道。
“不止是我,想要平陽王府人命的人太多了。”美麗的少女朱唇輕啟。
趙欽連忙走到她的身邊,語氣沉重地說道:“我又沒得罪過你,殺人的是平陽王,有本事你們找他去,找我報仇算什麼事?”
少女一怔,紅唇被貝齒咬的欲滴血。“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子,惹不起平陽王,便只能殺了他最心疼的兒子。我只是一個女子,你憑什麼瞧不起我。”
“呵呵……跟我待的久了,你倒是學會了耍無賴,這點倒是很像我。”趙欽神色猙獰,哈哈大笑。
少女面色羞紅,強忍住殺意。那平陽世子近在咫尺,她只需拿出袖中寒刃未必不能取他性命。只是趙欽奸詐狡猾,身邊又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護衛,倘若殺不了,就再也沒機會了。她籠在袖中的手指,終究還是沒有摸出那一把殺器。
趙欽眼色變化,見少女將寒刃收起,冷哼一聲。他肆意從後面環腰抱著那少女,雙手直接越過後肩,落在那豐腴的雙峰上。少女被他抱住,身體明顯顫了一下。趙欽是情場老手,伸出舌頭在她晶瑩剔透的耳畔吹著熱氣,高挺的鼻樑已經觸到了少女吹彈可破的雪白玉頸上。
“芳蕤,你當我一輩子的禁臠吧。你的手不適合握刀,也舉不起劍。”趙欽癲狂大笑。
“殿下,我新學了曲子,為你撫一曲吧。”
一把推開少女,趙欽饒有興致地瞧著她從袖中取出一把玉笛。
王府深處,小苑。
紫色的竹林,染著雲彩,添了幾隻孤鶩。笛聲悠揚,似震落了一地塵埃,驚的林中鳥兒飛遁。
她是陽朝的殺手,為了報仇,寧願在平原王府中做一隻金絲雀兒。如果不這樣,她還是無家可歸,她的國已經被平陽王的萬千鐵蹄踏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