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善的方法,惡有惡的好處。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所接受過的教育,都是在說“人性本善”,這也是大家最能接受的說法。
可若人性本善,大月的局勢何以糜爛至此呢?
這完全不合乎道理啊!
若不是無休止的惡念侵害,又豈會有如此之局勢?
墨師曾說出過自己的看法,算是中間派,他還算比較認同一些。
【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嘆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非獨染絲然也,國亦有染.】
簡單來說就是,人性本無定型,染上什麼就是什麼。
接觸的惡人多,便自然容易作惡;接觸的好人,便自然願意為善。不止是人,連國也是如此!
墨師強調人性的善惡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時時刻刻可能發生變化的。
這當然是很好的答案,唯一的問題是這個答案需要對這個世界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更需要對世事有一個相對客觀的態度。
但用墨師的話來教導三歲的孩子,未免就顯得過於深奧。
根本無法讓孩子真正理解,連理解都理解不了,更遑論是用來啟蒙學習呢?
旁人並不知道荀軻正在為了一個這樣的問題而費盡腦筋。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一旦下了定論便幾乎不容更改,此後所有教學方案都必須圍繞著同一個主題進行。
善惡之間,容不得妥協的餘地。
至於中間那一抹精緻的灰,不是剛剛啟蒙的小孩子所需要考慮的問題。
荀軻伸手在雪地上不斷的寫著一行行字跡。
性善論的好處是可以致良知,人人皆有四心——惻隱之心、羞恥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可通仁、義、禮、智。
可人分明生而好利,生而好色,生而有疾惡!
大月的如今的世道,就是最好的說法。
簡簡單單的點頭承認性善論,等到蒼再長大一些,真正走出小院子看到外面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問他:‘大家既然都是好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人性本為善不是嗎?’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該怎麼告訴蒼呢?
最初的觀點不能立足,此後的所有學問都將成為廢紙一張,空口白話。
如果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何敢用此學問來丈量天下間的道義,好讓千百代人都能從中學習和思考?
這個觀點看似不值一提,只是一個選擇而已。
實則印象會無比的深遠,深遠到荀軻遲遲無法下定論。
或者說,不敢下定論。
荀軻就這麼糾結遲疑了許久,突然想起來今天蒼還沒有跟著他學習。
便伸手擦去眼前雪地上的字跡,目光在院子之中巡視了一圈,荀軻對著還在院子中興致勃勃的堆著雪人的小瑩問道:“蒼呢?跑哪裡去了?”
小瑩正在審視著自己堆的一個大雪人,聽到荀軻的詢問,隨口說道:“蒼拿著書出門了啊。”
小瑩身前已經堆的差不多的雪人比她還高上許多,雖是用雪堆成,卻被一雙巧手打理的活靈活現,隱約間有點像是顧擔的樣子了,只是她還不太滿意。
顧叔叔長得那麼好看,怎麼這雪就是變不成那個樣子呢?
而且顧叔叔總是喜歡穿著一身青袍,大冬天的綠葉可不好找,真給雪人披上袍子的話,會被孃親打的吧?
畢竟孃親說現在很多人家連衣服都沒有的穿,她也必須以身作則,不能浪費。
真給雪人披上袍子,孃親不得劈了她?
那可不行!
“蒼拿著書出門了?他去做什麼?!”
荀軻聲音猛然拔高,不可置信的喊道。
開什麼玩笑,那個小兔崽子每天跟他學一個時辰的字都鬧騰的死去活來,怎麼可能會喜歡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