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眼眶發紅重重點了點頭,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先發出一聲難堪的哭腔。於是將嘴抿得緊緊的。若是可以的話,他也想持刀走去城外,成為擋在城前的第一道鋒線。可是他不能,他是永熙州的少州主,他有責任坐鎮在後方。
解南石沒說什麼,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隨後走到一旁看著城牆的方向,安靜等待其他人與家人告別。
戚容閉了閉眼睛,突然跑到宋域跟前,將脖子上一直戴著的玉佩摘下來一把塞進了宋域手中:“活著回來。”
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的,乍聽之下甚至分不清他是期待人回來,還是不要回來。
宋域哭笑不得,將玉佩掛了起來,還順手捏了一把戚容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我儘量。”
戚容打掉了他的手,轉身就跑了。這小子長大了,也知道害羞,即便哭也不想讓別人聽見。
宋域看了看周邊人都沉浸在離別當中,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寂寞。他在遊戲之外就是一個人,從來沒什麼朋友,在遊戲裡好像也沒什麼可以留給別人的。
最終,他想了想還是重新拿起筆,給巧怡留了一行字:“如果你醒了,少爺沒了,你就回家去吧。”
等諸君事了,距日出已不遠了。
靜夜裡開啟城門的聲音可以說是巨大,宋域這時才發現,城牆根上也是燈火通明。
陣法只防御異鬼,不抵禦異獸。白天時若無修行者坐鎮,異獸攻不開城門,便會去攻城牆。但好在到了夜裡,異獸們往往退去,唯有形色各異的異鬼繞著永熙州一圈一圈地飛。
工匠們則必須要趁著這段極其有限的時間,在陣法範圍(往往是護城河位置)與城牆之間的狹小縫隙,忍受著不可名狀的恐怖在背後的滋擾,連夜修補城牆,建築工事。
而此時,這些工匠們都被開城門的聲音吸引。年輕的、年長的,他們的臉上大多沾染著沙塵泥漿,表情也有些麻木,可他們看向解南石等人的眼神,卻充滿了崇敬與期盼。
宋域知道,那些目光是給解南石、給這些平安司護城衛的精兵們的,所以他沒有去接這份目光。
工匠之中不知是誰起了頭,唱起了《遙遙歌》。但是古音的發音明顯不太標準,曲調也在走音。可沒有人覺得滑稽,所有人都感覺到的是另一份悲壯。
夜色中,城樓上突然響起鼓聲。那是出陣的訊號。
霎時間,平安司與護城衛便已衝出陣法範圍。不同於江湖人士,他們本就訓練有素,又獲得宋域以前提供的打怪攻略,更顯所向披靡。不多時,他們便已經未解南石清出了一條暢通無阻前往緣岙山的路來。
為了跟上解南石,宋域又貼上了老朋友輕身符。可這一次解南石不再收著腳步,力求在天亮未亮的時候能夠趕到那座廟宇。誰也不知道那個異鬼什麼時候能再開啟一次天漏,他們的時間不多,試錯的機會也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於是這一次的宋域,與其說是身輕如燕,倒不如說根本就像個風箏,被解南石拉扯著飄在他的後方。宋域感覺到身體被撕扯的疼痛。他怕痛怕得要死,可現在卻一聲不吭,就連表情都無甚變化。
不知為什麼,落在這個戰局裡,宋域身上那種基於“玩家”身份的自信似乎在不斷減退。
他只感覺到,有一種名為“命運”的東西在殘酷地推動著他,將他死死地揉進《見神》裡。
讓他想為這方世界的“人”做點什麼。玩家本就被稱為第四天災,怕死才是不正常的不是嗎?
宋域在心裡搭建下,漸漸也有了那麼點突破極限的意思,有了去觀察四周的餘力。大晚上的,宋域的目力沒有那麼好,但地圖卻清晰而忠實地為宋域標記了他視野內的異獸、異鬼們。
“如何?”解南石的聲音從傳音鑽入宋域的耳蝸。
“方向對了。”宋域說話的時候灌了一口風,但即便這樣仍然不忘話語中的調侃:“不過這個母體比我們想象的能生啊,這兒密密麻麻全是。”
在地圖上,破廟還是那麼個破廟,可週圍卻比二人上次前來要熱鬧太多。數不清的異鬼異獸,一圈圈一簇簇地將廟宇圍在當中。
宋域的眼力不行,解南石卻看得很清楚。這些異鬼、異獸,不分種族地交雜糾纏在一起,大多看起來都不怎麼完整了。異鬼人皮殘缺,或是沒有人皮,殘缺了魂魄。異獸身上能少的東西便更多了,尾巴、爪子、獠牙……它們的傷口甚至還在汩汩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