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域又突然感覺到了疑惑:天現在應該是越來越亮的。雖然宋域這段時間的鍛鍊有了成果,但要登上城牆仍會花上不少的時間,天應該越來越亮了才對。
可如今,宋域只覺得天色更暗了幾分,遠處濃重的黑雲被氣旋卷出恐怖的形狀,攪亂天地一片混沌的所在似乎正在不斷往永熙州的方向移動。
它越來越靠近永熙州,速度也是越來越快。那個幾乎是天漏所在的中心令那些異鬼異獸慌張地分開了一條極其寬敞的道路,讓它可以直取城下。
宋域看清了那個“它”的模樣。
它大體還有著人的模樣,雙手平舉,掌心向上,有一種凜然,一種傲慢。它的人形比真正的人要大上幾圈,因為它的肢體上包裹著密密麻麻的東西。藤蔓、根鬚、各種各樣的葉片、動物殘碎的皮毛……這些東西組成了他的長袍,他的法衣。
而從“衣領”中爆滿而出的,是類似人手的東西……又或者就是人手。這些膚色各異,卻有著同樣的死灰色的手牢牢地抓住它的軀體、鎖骨、脖頸、頭顱。怪異得令人幾欲嘔吐。
“又一個邪神?”宋域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後,才發現他方才竟然如同忘記了呼吸。
“是異鬼。”解南石的聲音很堅定,即便宋域不知道他的堅定究竟從何而來。
那異鬼所過之處,異獸們開始瘋狂地撕咬自己,從身上扯下皮毛,扯下尾巴,然後向這邪神一般的異鬼進行獻祭。他們的血流淌在地上,卻在滲入砂石之前先被那異鬼吸收。
宋域看不見這個異鬼的屬性。解南石、杜安辰等人的沉默讓他大致可以料到,對方必定也有很強的實力,才能讓這些在《見神》中已經滿級了的NPC如臨大敵。
而隨著那隻異鬼的臨近,來自天漏的狂暴便與永熙州產生了嚴重的刮擦。與異獸們攻城時產生的“砰砰”聲不一樣,那聲音極其嘈雜刺耳。若非解南石及時出手,給宋域貼上了一張不知效用的符籙,宋域甚至懷疑他會當場暈過去。
木魚的驅散對此似乎也沒有那麼有用了,宋域本能地緊咬著牙關。他感覺到一股酸津津的暖流從自己的舌底一路往外湧。
上一週目的異鬼攻城有這麼恐怖嗎?還是他忙於做門派任務忽略了太多?
城牆上最為虛弱的隨意道長突然雙眼一瞪,掙扎著站直了身子。他手腕一翻,出現在他掌上的正是那尊州主印信,白玉龍紋鈕印章。他那柄漆黑的劍從他的背後自行穿出,劍鋒懸於他的頭頂,像是隨時要貫穿他的頭顱,他的脊樑。
但這還不夠。這位耗費二十年修為啟用陣法的劍閣大修士此時完全沒有了印象中的高人風範,他四下張望著嘶吼:“印信!平安司那份!快給我!”
周啟年也是滿頭密汗,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將一個物件遞了過去。那是一面看起來打磨得很好的青銅令牌。
隨意道長就要伸手去拿,解南石卻橫了一步阻攔在中間:“如此短的時間激發陣法,你會死。”
“我若不這麼做,永熙州的百姓全都會死。”隨意道長目眥欲裂,又驟然壓低了聲音,傳音給解南石:“我不過是劍閣的一個老人,以這個名字行走江湖,我就要做對得起這個名號的事。至於劍閣,只要有你在,便仍可以藏鋒。”
解南石卻不為所動,仍是堅定地擋在那裡,甚至試圖去取隨意道長手上的那枚印章。
然而解南石的指尖尚未觸及關係重大的印信,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噗——”的聲響。未曾防備的解南石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濺上了他的後頸,扭過頭來,竟是周啟年口噴鮮血。他不知何故受了傷,但看起來也並未傷及根本。
周啟年滿臉不可思議:“不可能,平安印怎麼會破!”
宋域一驚,目光看向了平安司所在的方向。可他一介凡人,什麼都沒看到。
隨意道長則在解南石這一分神時,隔空抓取了周啟年倒地時摔落的令牌。他站上了城牆邊沿,這幾日幾乎都是躺著渡過的羸弱身軀筆直地迎著天漏漩渦捲起的罡風。
他左手令牌,右手印章,平舉的姿態竟與那極其怪異的異鬼十分相似。
然後,那柄漆黑的劍幾乎沒有阻滯,從他的百會穴迅速貫入。
上一週目的故事,終究在此刻重複上演,甚至更為壯烈。
彼時,戚容還在州主府,守在父親床前,同時跟下屬佈置守城的方案。接連的變故讓這個半大的孩子一夜之間成長為成人的模樣,臉上帶著不符合年紀的從容淡定。但此時,也莫名心中一梗,臉色劇變的看向窗外。
而此時解南石距離隨意道長不過一步之遙,這一步卻成了永恆的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