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年畢竟住在平安司內,不必和大傢伙一起去食堂,他有自己的小灶。宋域跟入後衙,還見到了周啟年那位頗有些雍容端莊的妻子,就模樣來說與胡文書真是沒半點相通的地方。
宋域與夫人打了照面,剛寒暄了兩句,周啟年便說道:“一會兒你和舅舅吃飯,我同宋賢侄去書房。”
周夫人有些不滿,聲含抱怨:“都是自家人,一起吃也熱鬧些。”
“有事。”周啟年有意壓低了聲音。
周夫人的眉頭一蹙,或許是不願在宋域的面前與丈夫相爭,倒也應下了。等宋域笑嘻嘻地跟著周啟年進了書房,不等周啟年客套,宋域卻是先當頭一句:“小侄不懂規矩,那日在城門口輕慢了周大人,望大人見諒!”
他話語說得誠懇,行的也是個僅次於下跪的大禮。周啟年頓時訝然,但是在將宋域扶直後,語氣顯然有了些許變化,多少還是恢復了一點從前的殷勤:“哎呀,賢侄何至於此啊!”
再說了,輕慢好像也不是這麼用的啊!
裝模作樣五分鐘,早點通關劇情、早點回家的道理宋域還是牢刻於心的:“哎,當日情況危急,小侄這才出此下策。當時不察,回家後才越想越覺不妥。可之後周大人就出了城,小侄便是想道歉,也見不著大人啊……”
一番話有理有據。周啟年雖然明知道是客套話,但這還是宋域第一次對著他一口一個小侄,想到這個年輕人背後的那一位,老狐狸一時間也免不得有些飄飄然。
只是宋域很快便話題一轉:“另外,小侄也想向周大人打聽一個人。”
周啟年這會兒心情正好,聲音裡帶著些許愉悅:“誰?”
“錢秀。”
周啟年頓了頓,疑道:“你打聽他幹什麼?”
宋域對此也自有一番非常充足的理由:“我其實是想查那日侵入我府中的那個刺客,聽說他的官服並非永熙州,而是卿平洲的字號。這事後來落到這位錢主管的頭上,由他修書去卿平洲過問。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提起錢秀,周啟年語氣裡多少帶了些可惜:“這事由他去辦,倒也正常。哦,賢侄你恐怕還沒見過這位錢主管,不知道他的特殊之處。”
宋域當即做出了側耳傾聽的模樣,接下來就是周啟年的娓娓道來。
這位宋域未曾蒙面,杜安辰忘卻模樣的錢主管年齡比周啟年還要更長一些。在周啟年氣血方剛,尚不知官場險惡的時候,錢主管便已經在平安司裡能獨當一面了。
“賢侄看如今的永熙州可能無法想象,很久以前的永熙州雖然佔地很廣,但與繁華是決計挨不上邊的。而到了十幾年前,獸潮與異鬼驟然出現,在它們的屢次侵犯下,這裡說是民不聊生。”周啟年回憶起當初,唇邊不自覺露出苦笑:“那時若有修士加入平安司被安派來永熙州,只會覺得這裡苦,這裡險。能在繁華的都城待著,誰願意駐守邊疆呢?我那時也是,視死如歸。”
宋域點頭,聽得很認真,也難得的沒有插嘴半句。
“當時的平安司,所剩的人也不多了。留下的都是能與異鬼、異獸死戰之士,但也都帶著一些疲憊。”回憶著往昔歲月,周啟年的語氣越發感慨,又帶著濃厚的尊敬,“也因為人少,司裡都是一個人掰成幾個用。所以錢主管的獨當一面,確切來說,是好幾面。”
那樣風光風流的人如今卻有與異鬼勾結的嫌疑,這話宋域是萬萬不敢當著周啟年面說的……不由感慨道:“聽周大人說來,那他……那他現在守在丹房當一名主管,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你是不是想說,他來當這個掌事更合適?”周啟年難得在沉重的話題裡流露出一絲俏皮,甚至說這話時,他還從書房的抽屜裡取出了一個油紙包,裡面是些炸黃豆,咬起來又脆又香。目光看著窗外,顯然又陷入了回憶當中:“全平安司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只可惜後來發生了那一件事。”
宋域知道至關重要的轉折來了!但是他現在是真的很想吐槽!看不出來你周啟年濃眉大眼的也吃零嘴。講道理宋域很早就想給嘴巴里來點滋味了,只是覺得這話題好像有點沉重,有點嚴肅,才剋制了自己。誰知道周啟年自己先開幹了。
喀嚓喀嚓的,怪脆的。
打不過就加入,宋域也掏出了花生米什麼的,往油紙上一投,便愉快地啃了起來:“是什麼事?”
可能是這邊吃東西邊聊天的氛圍太像嘮嗑了,周啟年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他尋回了聖人殘衣,但人也受了很重的傷,傷至脊骨。臥床三年後才又稍微能坐起來。到現在,他走路也是跛足。每兩個時辰就要服食丹藥,否則骨頭便會寸寸裂開。”
“……”宋域默默放下了手裡的花生。這話題太沉重了,他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