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連續三年了，人家歡度春節，閤家歡樂哩，玉鳳卻過的是悲痛和揪心。頭一年，和她同甘共苦，靠勤勞的雙手創家業，育兒女的老伴沒抗住心腦血管病的折魔，大年三十的晚上撂下她走了。把屍首包裝好，沒敢打動親朋們過年，等到正月初三的晚上才張落，只是兩天的時間，把人草草埋了。一家人在悲痛欲絕中，送走這個不平常的春節。第二年，因思親過甚，女兒秋菊準備好了接她到東渭城裡過年，結果因感冒身體不適未去成。今年，身體倒好好的，人看起來還精神，心裡勇勇的，臘月二十三人說是小年她暗想著當大年過，因為老伴亡故三年了。她早早和兒子女兒說了，娃們都聽她的話，通知親朋叫樂人，心滿意足，順利的給老伴把三年祭奠提前過了。稍覺得有點遺憾的是，秋菊的兒子，從小受外爺外婆疼愛的外孫鵬遠因在外地上大學唸書，沒跟上給他外爺過三年祭奠。不過說過了等娃年前回家在墳前繞些紙錢，磕幾個頭也能行。兒子一家在西安，爭取年上一家人在東渭女兒秋菊家團園。一切都看起來順風順水，沒料到臨到跟前，“半道里殺出了程咬金”，把人弄了個昏頭轉向，把啥都改變了。
其實，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變化都是有來由的，不是突然間沒什麼先兆。二0一九年十二月，社會上，報刋網路就傳播出武漢發生傳染病的訊息，那時人沒在意，認為隔山架嶺，走州過縣幾千裡遠著呢。怎知時機不同，疫情和春節人口大流動碰撞一起，交通方便，傳播擴散是必然的。年前還鬆些，僅僅是一夜的時間，形勢就驟然緊張，陰雲密佈，上邊的政策法令一個接一個傳達下來，外地回來的人，尤其是從湖北武漢回來的，報告審驗，監控隔離，特別嚴格。緊接著中央開會，全國動員，全民動手，各地方各單位，城鄉一體，設卡檢查，消毒查問，雖無硝煙，可比硝煙瀰漫更劇烈的戰鬥打響了。處在這樣一個旋窩中，玉風家普通平常，卻被一下子捲了進去，心裡害怕擔心的事，偏偏就從這個節骨眼兒上來了。
玉風的外孫鵬遠臘月二十八回家，二十九就回了外婆玉鳳家。鵬遠急著回外婆家，除了要給外爺燒紙祭奠，還有一個原因是外婆村有他一個同學放假回來陪爺爺在家，他們從小在一塊唸書，互幫互學，能說到一起，關係一直很好，有情有意的。這同學叫劉引婷，女的，去年高考，他考上了武漢一個大學，劉引婷被西安一個醫科大學錄取。
玉風一生乾淨慰貼，想著年上不在家，總不能窩窩囊囊的，正在打掃拾掇間，外孫子進了家門。人都說狗通靈性，玉鳳家那個小黃狗，平時門口有個動靜就咬個不停，鵬遠掀開大門，小黃狗叫了一聲竟沒再張聲，只是圍著亂蹩跳。待鵬遠一聲:“外婆，我回來了！”，玉鳳才高興的迎出來:“我娃回來了，你媽電話裡說了，婆想著還得一會呢。”鵬遠說:“我閒著沒事，就提前了。”玉風看著外孫和他爸比肩的個子，明潔彭勃的臉面，心裡一些煩亂一掃而光，眼角眉梢都是笑，很快乾完手中的活，拿出了花生糖果，口裡說著:“我娃先吃，叫婆抹洗了拾掇飯。”鵬遠說:’不忙，我不餓。”隨後又問:“引婷回來在家麼？”玉鳳說:“在哩，給她爺拉低寫對聯呢。”鵬遠說:“那我先到引婷家去一趟，”玉鳳說”行。飯對了我叫你。鵬遠說著就急急的出了上屋門，那小黃狗跟著形影不離，甘當鵬遠的衛兵，玉鳳看著外孫的背影，喜笑著忽然腦子裡出現了婷婷娃的身影，不免有些若有所思。
婷家與鵬遠家相距不遠卻是兩個村民小組，引婷家在四組，鵬遠家在五組，兩家正好居住在兩組的交匯處，來往比同組有些人家還近。鵬遠沒碰見啥人，徑直來到引婷家，小黃狗和引婷家的小花狗互叫了幾聲，競廝混在一起耍了起來，原來早就是熟悉的朋友。聽見狗叫，引婷出了上屋門，看是鵬遠忙招呼：鵬遠，你啥時回來的？鵬遠說：昨天下午到城裡，今天上來的。說著兩個人高興的走到一起，互問著各自的情況。鵬遠望了一眼引婷家的上屋說：我外婆說你給寶爺爺拉紙……沒等鵬遠說完，引婷說：早寫完了，我爺給二林家送去了。正說著劉寶興老漢進了大門，鵬遠忙上前拉住劉寶興的手說：寶爺爺，你身體好。看是鵬遠，寶興高興的拍著鵬遠的肩膀說：是鵬遠！個子都和你爸一樣高了。說著看了引婷一眼：婷婷，快把鵬遠招呼到屋裡去。引婷說對，三個人一前一後進了上屋門。
寶興老漢讓孫女引婷拿出買的糖果花生，還有糕點招待鵬遠，問了鵬遠學校學習情況後忙自己活計去了，知道年輕人的心思，叫孫女把鵬遠招呼到她住的房間說話。引婷、鵬遠高興地應著，謝謝爺爺，他們要說的話多著呢，求之不得啊。
約摸一個多時辰，玉鳳來了，見寶興在院子忙乎著挖儲藏的紅白蘿蔔，笑著說：寶興哥，挖菜哩，年上啥都拾掇好了？一看是玉鳳來了，寶興停了下來說：有個啥拾掇的，挖些蘿蔔。你來了剛好，還想說叫鵬遠給你稍些回去呢。玉鳳說：叫你費心了，寶興哥，不拿了，娃叫到城裡去呢。寶興說：那也行，過了年回來了再拿。玉鳳看著寶興問：鵬遠在屋裡？寶興說：兩個娃說話哩。正說著引婷和鵬遠出來了，引婷高興的跑到玉鳳跟前，抱了一下，拉著玉鳳的手：鳳奶奶，你身體好著哩？玉鳳說：好著哩，我娃真乖！那小黃狗蹦跳著在玉鳳，引婷腳下亂竄湊熱鬧。寶興看著這婆孫親熱的樣兒，甜在心裡，喜在眉梢，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問鵬遠：鵬鵬，你在武漢唸書，訊息上都說武漢有啥肺炎傳染病哩？鵬遠說：是的，剛才我給引婷也說了，武漢的形勢嚴峻哩，正趕到這春節期間。這爺孫的話，好像提醒了啥，玉鳳忙說：寶興哥，你和婷婷先忙著，鵬鵬，你爸回來了，不知要給你說啥哩，咱先回。鵬遠有些疑惑：我爸回來了？寶興說：娃們的事重要，不躭閣了，那你快走，後邊說話的機會多著哩。玉鳳和鵬遠廝跟往回走，寶興和引婷送出了大門，引婷一直送到巷子轉彎才回去。那小黃狗辭別了小白狗，興奮地朝天亂叫兩聲，跑到玉鳳鵬遠腳邊聞了一下，揺著尾巴跑著打了前站。
到了家門口，鵬遠他爸開的車停著，人在家裡。看見婆孫兩個進了門說道：把啥東西拿上，走。玉鳳雲裡霧裡看著女婿的臉，不知道啥事情這麼緊，鵬遠更是莫名其妙，想問不敢問，倒是玉鳳說了：啥事嘛，緊處外的？娃還沒吃哩，鵬遠他爸問是啥飯，聽說是蒸餃就說包的拿上。一看這情況，婆孫兩個不再說啥，忙乎的拾掇好該拿的東西，沒忘記給小黃狗準備了些吃食，三個人一句話沒說，鎖上大門上了車，急急的就走了，也沒顧得給鄰家打個招呼。
車行在公路上，鵬遠他爸問：鵬鵬，你回來還到誰家去了？鵬遠說：就到我寶興爺家去了一下，再沒見誰。玉鳳說：就恁長個時間，在家裡還沒有在你寶興叔家長。鵬遠他爸給鵬遠說：沒去就好。你給再打一個電話，叫他們就在家裡，不要給阿達去。鵬遠看了爸爸一眼，似懂非懂，忙尋著給引婷打電話，玉鳳心裡七⊥八下，更是不知道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幾十分鐘就進了城，一直開到住在北郊的小區門口，向門衛師傅打了個招呼就上樓到了他們家。玉鳳看那門衛師傅戴著口罩，說話慬慎，就覺得這城裡好像發生了啥事。鵬運看到幾個人看他那異樣的眼睛，心裡不免有些迷茫緊張。
鵬遠媽秋菊心焦的在家等著，看見三口子進了門，放下了心，隨即又一件事湧上了心頭，和鵬遠他爸商量一下，在家算是開了個家庭會，至此才解開了謎惑。武漢疫情不容樂觀，確診病例迅速增加，醫院的人都感染了，今天已經封城。各地凡從武漢返鄉的都要報備，在家隔離監測。鵬遠唸書在武漢，小區很多人都知道，成了一件大事。秋菊向有關部門己把情況說了，沒發現鵬遠有啥異常，讓他們在家千萬不要出門，有情況及時聯絡上報，雖然沒有說明，但已透露出他們一家被隔離監測了。來到大年初一，一切都更加明朗化了，鵬遠一家四口，加上外婆五人居家隔離十四天，不能出門，至於生活買東西，處理垃圾等等事項上邊自有安排，不用操心，他們必須保持電話暢通，報告身體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