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嘆息:“你以為,到時什麼才是關鍵?無他,聖上之意而已。”
一時間,眾人黯然。
的確如此,天子若許太后聽政,臣子還能如何?
“正如裴鄭一案,結果如何無關事實真相,只憑天子決斷!”太夫人這時卻難捺激憤:“天子若願交權,我等臣子又能如何?如今籌謀防範,也僅寄望天子不至懦弱至此境地罷了!所以,我柳家已到孤注一擲境地,而王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此時曖昧不清,只為將來留一後路,萬一天子甘願棄權,我們兩家尚不至於被太后視為攔路石,換而言之,倘若天子不甘淪為傀儡,到時與太后爭鋒相對,至少王家不會因一樁兒女姻緣被迫淪為太后一黨,而我柳家既為王家姻親,在天子眼裡也尚有爭取價值。靈沼公既然心有堅持,當然不會甘心被太后利用設計,於之而言,上佳選擇便是與柳家結為同盟共同進退,於兩族才更有保障。”
話雖如此,太夫人卻並未灰心喪氣,這時決然說道:“也不是沒有勝算,至少天子如今情狀,仍對裴後之逝更甚於裴鄭滅族耿耿難放!否則,太后何至於對我韞兒那樣不滿,倘若元賢妃當真得寵,我那三姐也不至於懊惱到這樣地步。”
十一娘這時,實在對太夫人之機智再度昇華,倘若她不是聽三郎轉訴賀湛洩露宮闈密事,也不至於徹底打消對賀衍諸多懷疑,不過她這時與太夫人又有不同,她已經不對賀衍報有任何幻想。
太夫人也許更加了解太后,不過十一娘,確對賀衍知之甚深。
當年她就算不知真相,然而也從沒放棄央求賀衍明斷嚴察,賀衍也曾不僅一次指天發誓,堅信裴鄭決非叛逆,必還公道於裴鄭二族,然而……結果有目共睹。
更甚至眼下,賀衍還用她故世“傷心欲絕”為藉口,竟然完全將軍國大政交諸太后!
賀衍雖然愚孝,卻並非痴傻,事到如今,他勢必不是盡信裴鄭果然謀逆,只不過,不願直面真相而已。
當初他被太后逼迫,不得不親手將裴鄭兩門忠烈送入地獄。
賀衍不能面對裴鄭無辜是因他軟弱而冤死這個可能,於是他選擇逃避。
什麼一往情深,為痛失髮妻沉湎縱酒……
十一娘做為這段孽愛傳說女主角,只能報以一聲冷笑而已。
還能再懦弱虛偽些麼?我那九五之尊!
可是她這時,卻不得不“放任”太夫人及姑丈兄弟對賀衍報有期望,因為她並沒有更加妥善辦法,總不能告訴諸位——殊無意義,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太后垂簾聽政!
所以她只能摁捺悲憤聽太夫人排兵佈陣——
“信宜,趁這機會,當與韋相國交近,看看能不能升調中書舍人,這樣,才有與聖人接觸機會!”
雖然十一娘很想找個時機旁敲側擊太夫人,莫將希望寄託於賀衍,然而不知為何,太夫人至從這日之後,卻沒像以往般主動詢問十一娘見解,反而自從正式允許十一娘“參政”後,甚至連往常講解經義都漫不經心起來,頗有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疏忽,這讓突然閒睱的十一娘頗有些無所是從,未免忐忑難安。
然而,韋太夫人在日常衣食上,卻越發對十一娘照顧得無比周全講究,便連筆墨紙硯,都“豪侈”到歎為觀止地步。
太夫人至此不再過問十一娘書寫,不過光僅送來箋紙,就有云藍、霞光、春樹、蜜香、蠶繭、更甚至魚子十色箋這樣精緻珍貴之物,卻慢慢讓十一娘從忐忑不安到氣定神閒——太夫人理應是從三郎對她突然親近並言聽計從的態度轉變察覺到什麼,進而從小孫女觸生“宿慧”的判斷更甚至猜測到“宿慧”根源於何,不過既然她不打算追究,十一娘自然也就聞音知意,根本也沒打算主動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