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應該灰心喪氣,然而這時卻奇異地並不覺得多麼遺憾,他看著義川灰敗又憤怒的臉,笑得越發像個心滿意足的孩子:“我被捲進了逆謀大案,固然罪該萬死,只怕韋氏至此會對父親生疑,父親,籌劃多年之事一敗塗地是何心情?”
義川再也忍不住怒火,重重一掌摑在賀淘臉上,看著他被這一掌打得歪倒在床榻,嘴角滲出血跡,義川深吸了口氣,這才能夠冷笑出來:“你以為韋氏一直對我毫不設防?賀淘,你到底還是太過天真,也難怪你會一敗塗地,韋氏從來未曾信任過我,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這與你是否參與謀逆並無絲毫關係,你這樣做……不能傷我分毫,只能自取滅亡!我不妨告訴你,你生母的確是我害死,可是你再也沒有機會為她報仇血恨,你生母若泉下有知,也會為你自取滅亡之行徑痛心疾首,她永遠不會得到安慰,是你,滅絕了她在這世上,最後一線希望。”
他說完話,再也懶得看賀淘一眼,轉身離去。
承德三年七月初六,汝陽王謀逆,未遂,這段史實記入大周國史,稱為鳳台門之變。
七月中旬,天子與太后返回國都長安,轟轟烈烈地清算行動就此拉開序幕。
汝陽王一黨自然無一漏網,不少宗室王公都受到牽連,以韋元平為首的政事堂,具折上諫,力請太后嚴懲一應逆犯,不分主從皆判滅族重罪。
南陽王卻出乎意料地上書求情,懇請太后從寬處理。
太后詔見南陽王,不知與這位宗正卿談了什麼話,南陽王當日便去了義川王府。
宗政堂兩大輔政王幾乎徹夜長談,南陽王告辭離去後,義川王召集謀臣商議。
“什麼,大王竟然為保世子,意欲上書裁撤宗政堂?”義川王的謀臣滿臉震愕,齊刷刷地膝跪在地。
有耿直者忍不住憤慨之情:“世子淘雖為大王嫡長子,然而竟然受人蠱惑,犯下弒父惡行,對大王又哪有一絲孝敬?大王切切不能因為婦人之仁,養虎為患,更不應為保逆子,而喪失輔政之權!”
其實義川又哪有婦人之仁?他過去固然對賀淘十分維護,也甚縱容賀淘偶爾任性,但決不可能容忍賀淘弒父之罪,在他的眼中,賀淘已經與一個死人無異。
“幾大國相上書力諫,要求以滅族重刑嚴懲附逆賀淇之宗室,婦孺不赦,宗正卿卻不忍見賀姓子侄廣受牽連慘遭戮殺,懇請太后法外開恩,懲首犯及附逆,而寬饒無辜婦孺,據南陽王稱,太后也心懷不忍,卻有暗示,稱賀淇之所以漸生謀逆之惡,乃是因為輔政之權而野心日大,太后意欲趁此事故裁撤宗政堂獨決政權已是顯然,南陽王勸我與之一同上書。”
義川微蹙眉頭:“倘若本王不識趣,太后只怕還有後著,眼下時勢如此,宗政堂是必須要裁撤了,至於賀淘那逆子……我保他,並非為了父子之情,而是誤導韋太后,讓她以為我對賀淘果然維護,甚至不惜為他放棄輔政之權,她一心以為賀淘是我弱點,將來……誰知關鍵時刻,會不會因為這錯誤判斷而喪失先機。”
事態發展至此,義川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韋海池分明是設了個圈套,等著賀淇這狂妄之徒入甕,但將賀淇黨連根拔除只是韋海池其中一個目的,她算到南陽王這宗正卿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諸多宗室慘遭連坐,必然會求情寬大,她可以答應法外開恩,前提就是南陽王必須主動上書,裁撤宗政堂,交政權正式交還給她一手掌控。
至於自己,說不定韋海池起初打著一箭雙鵰的算盤,想借賀淇之手把自己一併剷除。
沒想到,這回被賀燁攪了局。
義川明白自己這回算是死裡逃生,但他不可能與韋海池對抗,他仍然需要時間擴充勢力,他要等著幼帝長大,等著韋海池大權獨握為所欲為失盡人心,等著越來越多的人支援天子親政,到那時,才是與韋海池一決勝負的時候。
可是這樣的隱忍,說穿了也是因為無可奈何的妥協,義川想到賀淇的下場,幾乎是被韋海池不動聲色就連根拔起,也免不得心驚。
縱然必須退讓,但也不能毫無作為,至少不能完全退出政途,做一個遊手好閒的郡王。
可是,他要怎麼贏得儲存實力的契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