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惠貧苦的心情卻不如想象當中那般愉悅,反而異常沉重,故而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兩個大大的錢袋子很快空空如也,賀燁方才頓住腳步,陰沉的眼睛望向似乎深不見底的曲弄深處,神色甚至帶著幾分懊惱。
十一娘才輕輕嘆息一聲:“這一個除夕夜,至少對此條里弄數十戶人家而言,尚算有意外之喜。”
“這就是曾經萬國來朝之賀周盛世,這麼多連除夕夜都不覺喜樂之百姓,突得百錢便值得喜極而泣,人生對於他們而言,還有什麼指望?”賀燁握緊拳頭:“這還是在晉陽城中,尚不知鄉野之間,還有多少人連這土坯茅頂安身都不得。”
不是偶然幾戶貧苦,而是整整一座市坊,實在讓人感覺莫大壓抑。
“所以,要推行新政,只有從根本上改變,才能讓布衣百姓安居樂業。”十一娘切實感覺到了肩上擔子的沉重,這一刻她完全忘記了她做這一切的初始目的,僅僅是為了讓裴鄭二族沉冤昭雪。
兩人都沒有了心情再逗留,默默折回,眼見著路口再望,卻忽然聽見了一陣步伐聲接近,又見火光照亮路口,賀燁將十一娘手臂一拽,情急之下,閃身躲進了兩座土坯房之間,然而牆與牆間十分狹窄,勉強能容兩人面對站立,十一娘緊張得摒住了呼吸,卻似乎聽見了賀燁急促的心跳,這樣親密的距離,發生得又如此倉促,這讓十一娘頗覺不慣。
“應是武侯巡防。”賀燁卻沒有察覺頗為暖昧的氣氛,他凝神細聽一陣,輕聲在十一娘耳邊低語。
這一個路口過去不遠便是坊牆,武侯應當不久便會折返,那麼他們便只好暫避在這牆縫裡,過一陣才能出去了。
十一娘卻也很快適應了兩人間如此親密的距離,可她卻很快聽見了一陣更加突然的聲響。
原來她背靠著這一面牆上,又開了一扇直欞窗,窗內應當是某對夫婦的臥房,男子的喘息與女子的呻吟,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讓窗子底下站著的十一娘聽得清清楚楚,她自然明白屋子裡在進行什麼事,饒是一慣鎮定,面頰也“哄”的一下燒燙,熱度甚至波及了耳朵。
既然連十一娘都察覺,耳朵不知靈敏多少倍的晉王殿下當然也不例外,黑漆漆的牆縫裡,他雖然看不清十一孃的神情,竟然也能感覺到女子的忽然窘迫,不知為何陰鬱的心情有了幾分好轉,為免驚擾牆內那一對鴛鴦,賀燁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悶笑,十分體貼的用手捂住了十一孃的耳朵,唇角卻高高揚起。
王妃的耳鬢這樣燙手,想必羞紅了臉,晉王殿下竟然頗為遺憾不能觀瞻王妃這時神情。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自己背後那扇直欞窗裡,一陣竊竊私語吸引了。
十一娘只覺在這尷尬之處站了許久,好容易才盼到賀燁的手掌移開,先轉身走了出去。
她悄悄吁了口氣,料到“警報”已經解除,自然也緊跟著出去,因著窘迫的情緒還有殘留,一不留神竟然險些撞在了賀燁的背上。
“王妃身上可帶著玉佩抑或金銀飾物?”賀燁忽然問道。
“怎麼?”
“若有,暫借一用。”賀燁並未多說。
十一娘便乾脆利落地將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眼睜睜地看著賀燁行至路旁民居門外,重重叩門,卻又將那枚玉佩飛快系在門環上,然後拉著十一娘快步離開。
回府途中,賀燁才解釋了他剛才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