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燁堵著心事,卻仍然將膳桌上的美食風捲殘雲般掃蕩一空,然後便衝十一娘虎視眈眈——這一路之上,他自是不少留意十一娘與陸離之間的言行來往,越看便越覺兩人相處默契非同一般,當然並沒有違悖禮矩的舉動,可正是因為這有若君子之交的光風霽月,更讓賀燁憂愁不已。
因在他看來,無疑證實了薛絢之對十一娘不存男女之情,最多隻是手足之誼。
十一娘身為女子,又一貫端莊持重,當然不會行為那些曖昧引誘之舉,可若說十一娘對絢之並無男女之情,那麼她為何企望著將來隱姓埋名,甚至於遠離親友逃避世俗?賀燁實在想不通世上男子除陸離、蕭小九之外,還有誰能贏得十一孃的芳心,再者除了這兩人,十一娘並未與其餘男子交近。
他有些摁捺不住,意圖進一步試探薛絢之了。
所以這時虎視眈眈的示意十一娘:我都明說了要與絢之私談機要,王妃是否也應當知情識趣,主動迴避了呢?
十一娘根本沒有想到她採納陸離那莫名其妙的建議,竟然會造成賀燁如此嚴重的誤解,以至於為她將來幸福憂心忡忡,她依然堅定不移的執行著自己的計劃,適當對賀燁表達關懷體貼,逐漸縮減兩人距離,使一切水到渠成,當然,因為阮嶺一路之上時不時的譏誚打趣,十一娘也意識到賀燁似乎有些“爭風吃醋”的舉動,心頭暗暗詫異:就算與殿下坦誠心跡,殿下接受了她為晉王妃之最佳人選,可新婚之夜時賀燁表現得那樣扭捏,顯然對她並無男女之情,怎麼會短短月餘之後,心意就有所改變呢?再說,晉王殿下欲成大業,也不至於這樣小心眼吧,怎會暗暗妒嫉陸離?
不過無論如何,十一娘還是更加謹慎言行,未免造成賀燁與陸離之間不必要的誤會衝突。
於是當接受到賀燁的虎視眈眈,十一娘知情識趣的結束了晚膳,並將碧奴與阿祿都帶走,讓兩個婢女陪著她散步消食,橫豎賀燁聽覺敏銳,也不用擔心隔牆之耳。
廳內兩人,這時均離膳桌,到了窗邊相對而坐。
賀燁卻忽然有些欲語還休了。
他並未與十一娘坦言這個話題,一切不過出於他的猜度,故而他並不肯定十一娘是否向陸離坦言,其實他更加偏向於十一娘並未向陸離表白,女子嘛,多少有些矜持,尤其涉及感情之事,更兼兩人年歲差距懸殊,一個已為人父,一個又是已為人妻,異境而處,賀燁覺得十一娘必定難以啟齒,多半不曾坦誠心意。
而這時自己若直言訴之,豈非有違十一娘意願,更別說陸離若是直言拒絕了,更加會將十一娘置於難堪境地。
所以他沉默了許久,決定先繞開十一娘:“絢之重前經歷之事,我有所耳聞,原本皆為絢之私事,旁人不該置喙,不過……”
賀燁正在斟詞酌句,陸離倒比他更加乾脆:“殿下但說無妨。”
“絢之舊疾纏綿,但身邊卻無貼心之人照應起居,未免會讓親友憂慮不安,故而,我是想建議絢之,逝者已矣。”這就是試探陸離,是否還對舊人念念不忘,有沒有想過再結良緣。
陸離其實對於賀燁這次突如其來的“私談”已經有所準備,並不覺得出乎意料,甚至一切其實都在他計劃當中,故而並不覺得驚詫,只是緩緩一笑:“四字說來輕易,可若非親身經歷,又怎能體會其中創痛,當年因我一時優柔寡斷,屈從於世俗禮規,而傷害了兩個無辜女子……雖往事如煙,但每每思及,悔愧難釋,殿下無須再勸,我這一生,不會另娶他人。”
這聽在賀燁耳裡,以為陸離愧對之人為妻子裴八娘及薛昭生母,可陸離這樣說,指的卻是渥丹與八娘。
但悔愧難釋,的確是出於陸離的真情實意。
不會另娶他人,自然也不是虛偽推脫之辭。
賀燁眼看著陸離堅定果斷的神色,心情更加鬱煩。
因為這樣一來,十一娘將來只怕難得美滿幸福了。
縱然他將來以九五至尊之權,釋十一娘得以自由之身,可陸離並不會答應與她避世逍遙,也終難免那樣一個才智非凡的女子,孤獨終老淒涼一生。
在賀燁看來,這樣的人生是不美滿的,他不忍助他良多的十一娘,最終落得那樣一個結局。
必須要想辦法改轉十一孃的心態,賀燁默默堅定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