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站在柳府角門外,抬頭看了一眼長安城上空陰沉沉的積雲,略微有些猶豫。
到了這時,他當然知道與自己簽了十年僱約的主家便是將來的晉王妃,於是原本還有些無可奈何的心情徹底轉憂為喜,他是一個真正的普通商賈,並不諳熟朝廷人事,他不知道晉王的艱險處境,只知道能攀結上皇室王公,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可謂三生有幸。
十一娘讓他多僱繡娘衣工,他立馬重金急聘了幾人,可十一娘說至少還需二十人,這就讓梁松有些犯難了,因為接近年底,縱然是與衣肆繡坊籤的短約那些僱工,多數會待新歲後才會動意轉投新主家——大周商戶十之八\/九會在年初分發利錢,僱工忙碌整年,至少得等這項福利到手。
更不說長安城中衣肆繡坊,及少聘用短期僱工,一時之間要增加數十人手,對梁松這個小商賈而言的確大有難度。
但他急於在十一娘面前表現才幹,必須要克服困難,於是在家細細思量一番,想到在洛陽經商時有熟識的牙行,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走了一趟,事情卻還真被他順利辦成了。
可梁松沒想到的是,他離京不過三十日左右,回來竟就聽說幾日之後便是晉王娶妃的婚禮,不僅如此,晉王婚後立即就要赴藩!
這可怎麼好,十一娘雖然另外安排有一個管事,可那管事說了,他只負責防備惡霸尋釁滋事,商事他不插手干涉,如今眼看著人員到位,聘金都花了大筆,衣坊卻還歇業,什麼時候才能再接定單,今後又要怎麼經營,這些事務都必須要主家給個方向,但十一娘就快出嫁,又哪有閒睱操心這些瑣務呢?
雖然十一娘遣人叮囑了妻子,轉告他回京後立即往柳府拜會,梁松只來得及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柳府,臨到門前,卻又拿不準這是否合乎禮矩。
他正在猶豫呢,一個門房卻主動出來詢問,得知來客姓名,二話不說便將他往門裡讓,梁松雲裡霧裡就邁入了這高門大宅,也沒有心情觀望豪門氣派,蒙著頭被人引至了一處花廳,直到十一娘接見他,說出那一番話後,梁松方才如夢初醒,卻驚訝得目瞪口呆。
“小娘子剛才所言,是讓小人隨往太原?”
“正是,我接手霓珍衣坊本為臨時起意,不想太后有旨,讓殿下赴藩,那麼霓珍衣坊自然也要遷往太原。”十一娘頷首。
梁松只覺哭笑不得,又是一陣遲疑,到底決定實話直說:“小娘子有所不知,太原雖然並非荒遠,從前商事也僅次於洛陽,到底一直就不比京都繁華,更兼如今北疆有戰事,導致人心惶惶,晉朔不少百姓甚至離鄉背井逃亡,晉陽城中,不少商賈也紛紛結束產業,這……小人之見,霓珍衣坊還是開設在京都更加妥當。”
為了說服十一娘,梁松乾脆稟明:“不瞞小娘子,這回小人前往洛陽,之所以能順利僱齊人手,也是因為好些原在晉陽城謀生之僱工因主家結業,才齊齊到了洛陽另謀出路。”
“營利之事你不需擔心,我自有打算,不僅不會虧損,而且……你現下這二十餘名僱工遠遠不足,待到了晉陽,梁管事還要用心於招攬人手。”
梁松徹底震愕了。
“梁管事得有個準備,將來霓珍衣坊僱工,也許會有數百人,甚至上千之眾。”
梁松:!!!
“當然,這需要一個過程,但是在霓珍衣坊重新營業前,我想,僱工至少不應少於百人。”十一娘就像沒有察覺梁松的驚訝,自說自話:“眼下這二十人,還得勞煩梁管事送去上清觀,交由巧娘訓導,因時程急促,衣坊從前所接定單在殿下赴藩之前應當趕不及盡數完成,不過你之前與客人簽訂契約,交單日期也是預定在明歲,倒不急於一時,我已經遣人向買方說明,雖說衣坊會遷至太原,不過在約定時日之前,會將定製衣裙交付,雖然眼下定單並非管事與巧孃親手繡裁,然而也不能粗製濫造。”
梁松比來時還要雲裡霧裡地離開,待出了柳府,牽著馬走出老遠一段距離,尚且喃喃喃自語:“上千僱工,這怎麼可能?真是高門大戶之貴女,哪知世事艱難?如今長安城規模最大之衣坊,不過也才數十僱工而已。”
不是梁松瞻前顧後,的確這時衣坊,主要針對的還是普通宅第,那些自家養不起衣工繡娘,卻又有閒錢花耗在衣著上的主顧,縱然巧娘有一門絕活,吸引了不少高門貴婦,至多數十僱工就已經足夠,上千僱工?這要怎麼營利?並且不是將鋪子開在長安,而是開在如今商事凋敝的太原?!
梁松頓時為自己的前途憂慮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