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川正覺忐忑不安,姚姬這朵“解語花”此時卻沒有分心於安慰夫主,她實在是被小韋氏“化險為夷”這一噩耗攪擾得大失所望,又因智商極限,完全沒有察覺險惡已經迫在眉睫,且以為太后是怪良醫正延誤了治療呢,閒雜是死是活橫豎與她無干,但十一娘這回送上門來卻是機會難得,竟然小聲懇求:“妾身難得一見柳氏女兒,實在牽掛阿瑾,還望大王許可,容妾身與十一娘私下說話。”
打的主意無非是“捉拿”十一娘往自己居處,好一番折辱顯示已經揚眉吐氣罷了。
義川郡王雖然已經心不在下焉,也不知姚姬與柳十一娘早有過節,不過當然明白十一娘在太后心目中的重要性,哪裡會許可姚姬的請求,這時蹙眉說道:“十一娘擔負太后旨意,王妃尚未醒轉,怎能與你閒談?”
姚姬愕了一愕,她根本沒想到如此不值一提的請求竟然會被駁回,心頭委屈便更增幾分,那柔睫輕顫,又是兩眼含淚,可還不待她發洩楚楚可憐,就聽奉御之一出外稟報,王妃醒來了。
於是義川郡王以及韋緗與十一娘魚貫而入,姚姬當然也想入內,卻被她口口聲聲篾稱的閹宦毫不留情擋在門外,縱然她高高一聲“大王”,也沒有挽回義川轉身,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一行轉入內寢,不無憤慨地瞪眼跺腳,乾脆往早前義川所坐矮榻大剌剌地盤膝,望著那不可一世的閹宦直拋眼刀。
又說賀淘,原來根本不將小韋氏這一回病放在心上,有妻子趙氏在前侍疾,他也就是晨昏問候一聲罷了,昨日便受邀去了汝陽王府,與賀湛兄弟飲了個酩酊大醉,得到嫡母“病危”的訊息時已經晚了,也就只比毛維先到了一刻,當進這處院落,一眼瞧見趙氏跪在階下,姚姬卻坐在簷廊陰涼裡,不無諷刺地一彎唇角,一彎身便將趙氏拉了起來。
“怎麼回事?”似乎關切地一問。
趙氏當見自家夫主,強忍半晝的眼淚總算溼了眼眶:“世子……”
便將今日的事故簡單呈述,而在這過程中,姚姬也總算發現了世子的歸來,起身下階見禮,又將趙氏沒有說到的補充了一番:“就是那閹奴,仗著是太后跟前人,只拿雞毛當作令箭,顯然有意誣陷夫人照顧不周,才令王妃病情嚴重,不過世子安心,有妾身在前提醒,大王不至於聽信這肖小挑唆而埋怨世子夫人。”
趙氏這時卻不耐煩聽姚姬表功了,顫顫兢兢的手指拽住賀淘的衣袖:“阿家咳血一事太過蹊蹺,更何況醫官們又是如此警慎,世子,妾身只怕連累了世子……萬望世子千萬勿以妾身安危為念,就算妾身受審,也莫要頂撞爭執。”
看著這個女人雖然經過精心裝扮卻仍然不算嫵媚的面貌,因為在烈日下跪候汗涕加交已然慘不忍睹的妝容,不知為何,賀淘胸口驀然一窒,分明有衝動順手一牽將她摟入懷中,實際上卻是步伐向後。
那一刻冷漠如舊。
趙氏也是一怔,忽而就苦笑了,很多的事情她到了如今也沒想明白,唯一清楚的是她配不上他,這不是努力就能彌補。
於是又再跪地,垂眸之時,卻見眼淚不能控制地滴溼塵土。
又說十一娘,瞧見面如土色般灰黃的小韋氏氣若游絲,卻當看清義川靠近時掙扎著要坐起,完全無視了她與韋緗兩個晚輩,乾脆拉住了韋緗的袖子,兩人就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聽小韋氏那一番哀哀欲絕的“臨終遺言”,說不盡的情深意長,道不完的難捨難分,卻難得機智的提也未提姚姬這個死敵,更不會洩露妒恨的情緒。
十一娘原本最懼生死永別場景,這回卻旁觀得格外歡樂,就是忍笑忍得也格外辛苦,簡直不敢多看一眼女主演那浮誇的神情,視線無比專注地盯著地面,就算聽見男主演溫言安慰“莫出不吉之辭,太后已經遣了何典御等來診治,都稱雖然兇險可幸及時緩解,並無大礙,好生將養即能恢復康健”的時候,她也不敢上前證實,由得韋緗出頭,蹭去小韋氏身邊連連寬慰。
待小韋氏再度因為“體虛疲倦”而昏睡過去,十一娘這才悄悄打量義川郡王的神情,那修長的一雙眼睛裡滿布著遮掩不住的陰霾,唇角也抿得緊厲,心頭必定怒火中燒。
看來賀洱奪得帝位後,這一位終於再難隱忍胸中慾望,雖已經洞察太后的警戒,卻似乎已經不願如從前一般偽裝示弱了,當然,十一娘肯定義川王堅決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姬妾與太后反目,因為皇帝還小,並有賀淇虎視眈眈,還遠遠不到與太后兵戈相向的時候,只要賀淇不除,義川與太后仍屬同一陣營,被犧牲者只能是姚姬。
不過倘若義川王因為激憤而忽視偽裝,這回也許不僅一石二鳥,大有希望一箭三雕!
十一娘暗暗興奮著,仍是默默跟在韋緗身後出去,而毛維的到來也實在是恰到時機,只不過讓人無比驚訝的是,毛維身邊居然還跟著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聽說叔母中毒,實在想不到何人這般兇悍,便來看看熱鬧,順便也幫一幫毛相斷案。”見眾人驚異的目光全都盯著自己,賀燁落落大方地給了一句跋扈的解釋,伸著手臂拍兩拍毛維的肩膀:“毛相不需與本王客套了,斷案要緊,這就開始罷。”
毛維愁苦著一張圓臉,卻拿毫無自覺的活閻王一點沒有辦法。
滿院子的人都被賀燁的話震驚,姚姬甚至驚撥出來,再也沒有了侍機報復十一孃的心情,但顯然也沒有死到臨頭的危機感,只是不無興奮地盯著世子夫婦,以為是他們兩個下了毒手。
韋緗卻輕聲道:“毛相國怎麼將這事告訴了晉王,太后分明強調過必須保密。”
十一娘當然也是百思不解,她並未知會晉王此事,相信陸離也不會洩露,那晉王是從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