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陽不由垂眸,便連這點習慣,也與渥丹相合呢。
“莫如也喚十四兄來,有他在旁助興,這酒喝得才更添滋味。”十一娘說有莫如二字,卻不待瑩陽允准,便直接令碧奴去喚人。
瑩陽又再失笑,小丫頭必然知道十四郎最不喜這澀酒,這是存心促狹。
她心中一動,忍不住旁敲側擊:“伊伊是否瞞著我,常常與十四郎飲酒?”
十一孃的應對也是毫不遲疑:“學生可不敢縱飲,十四兄也不願放縱學生飲酒,不過學生為了討好十四兄,倒是廢盡心思收羅了不少酒器相贈。”
瑩陽又問:“你為何討好?”
“為了打聽真人喜惡,才能盡心侍奉。”十一娘當然明白瑩陽真人必會疑心她如此貼心,乾脆趁這機會說破:“早聽十四兄說過真人自己常愛釀酒,學生可真嘴饞已久,只十四兄提起這樁事時,神情卻十分微妙,學生今日嘗這酒味,才知緣故,怕是十四兄不耐澀苦,飲不慣真人自釀之酒,真人等會兒可別先說破,看學生先誆十四兄喝這一大盞。”
這話逗得瑩陽忍不住笑,當見賀湛興沖沖跟著碧奴過來,果然沒先說破。
十一娘又早囑沉鉤備下一個海盞,親手盛滿,就等著賀湛中計。
“姑母今日竟這般好興致,賞雪飲酒?”賀湛盤膝而坐。
瑩陽一貫不拘禮數,雖是長輩,可晚輩們也不在她面前跽坐,莫說趺坐,就算橫臥也都使得。
“是我得了好酒,先不說明,十四兄也不能聞鑑,若能閉目掩鼻只評品鑑說出產自何處,才是真正識酒之人。”十一娘說著話,就拿出羅帕,親手將賀湛鼻子捂系起來。
賀湛明知有詐,卻也樂於中計以博姑母開懷,任由十一娘擺弄,尚且大言不慚:“也不需這一海盞吧,數滴沾唇,必能嚐出名堂。”
“十四兄可別是酒量不佳罷,這酒的確烈性,就看十四兄是否敢飲盡一海盞。”十一娘賣弄著淺顯的激將法,一副促狹模樣。
瑩陽袖手旁觀,坐等看這好戲。
賀湛鼻子被捂了個嚴實,說話難免有些甕聲甕氣,捧著海盞豪氣干雲:“再是烈性,這一海盞還醉不倒我。”
“十四兄可別誇海口。”十一娘捂嘴笑道,已經有些坐立不穩的模樣。
眼看著賀湛一大口酒下去,眉頭蹙成了個鐵疙瘩,那張不知引得多少閨秀淑女芳心暗動的玉面瞬間變作一條苦瓜,卻在十一娘“果然烈性,十四兄不要勉強”的激將下,不得不捏著鼻子喝完那一海盞,還要裝作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直到十一娘又要再盛一海盞,總算舉手告饒的狼狽樣,瑩陽真人終於笑出聲來,因為景緻蕭殺生起那點子愁緒徹底煙消雲散。
“別再促狹,難得今日十四郎老老實實在家,咱們三人正該小飲談笑。”瑩陽真人這才交待沉鉤另取一甕劍南燒春來,賀湛終於如釋重負。
三人正圍坐著紅泥爐火燙酒消寒,卻有僕役入內稟報:“薛六郎請見。”
賀湛與十一娘對視一眼,神色未免慎重。
陸離在這當頭這麼堂而皇之來了上清觀?
賀湛當然立即迎了出去,十一娘也忍不住去察問仔細:“這麼寒涼,薛六哥卻登門求見,我也免不得迎上一迎,若無要緊,莫若也邀薛六哥來此共飲?”
瑩陽看出十一孃的急切。
便連對薛陸離,也如當年渥丹一般視為知己呢……
瑩陽沒有阻止十一娘,卻當目送學生故作沉著的背影隱沒在小徑轉角,臉上神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