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江迂都詫異起來,一眼眼地睨著十一娘……小丫頭,你可真該受寵若驚。
“可不是本大王過意不去,昨日我飲醉了酒,只是無心之失,再說你也並不曾傷著筋骨,就算傷著……”賀燁將臉一沉:“我也被你傷著,至多兩不相欠。”
這是什麼謬論?傷著筋骨與掐破點皮能相提並論?再說若不是你動手傷人在先,我也不會動手,真要讓你傷著小娘子筋骨,那還了得!——這當然是碧奴的心裡話。
不過她已經不比得當年年少衝動,在十一孃的磨練下,心計漸增不說,也更加沉穩,這時只作充耳不聞。
十一娘當然更不會將晉王這番蠻不講理放在心上,保持緘默洗耳恭聽。
“昨日我醉酒後舉止,不想再聽等閒提起,十一娘雖強記,還是忘卻才好。”
雖然十一娘明白天子把事情鬧得這樣轟動,再兼昨日目睹晉王醜態者可非她一人,她怎麼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然而更加明白這是賀燁在為賜藥找藉口而已,故而也沒有較真,只是笑道:“昨日我本在雅室,並不曾目睹大王醉酒,只是離開時聽人提起而已。”
賀燁眉毛一挑,小丫頭好生圓滑,也太能置身事外。
當然他更加沒有斤斤計較,卻突然說道:“也不知那些庸醫趁我昏睡往嘴裡灌了什麼,這時只覺口乾舌躁,十一娘,讓你這婢女去要一碗酪漿來。”
故意打發碧奴,這是要私話的暗示?
十一娘也只有奉令的份,交待碧奴去拿酪漿,眼看著江迂也緊隨而去,她仍然維持正襟危坐的姿態。
“同安就要請伴讀,你是阿姑學生,自然為首選之一,不過宮裡規矩嚴,可沒外頭這樣自由,本大王歷來受貴妃不少照顧,好心提醒一句,若要避免入宮,趁著今年秋寒天冷,病上一段未嘗不可。”
十一娘聞言不由驚詫,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賀燁側面。
十四歲的少年,面部已見鋒銳。
只他忽然提醒自己裝病,又是出於什麼緣故?
賀燁感覺到女孩的打量,眼睛迎視過去,微微一笑:“閒睱時候,我與貴妃也曾提起早些年在柳府居住一段時光,貴妃聽說十一娘與蕭九郎要好,甚為欣慰。”
這是要當月老的節奏?十一娘腹誹:這位大王,你自身難保,閒事也管得太寬了些罷?然而表面上當然要擺出困惑不解的模樣。
賀燁倒也覺得自然,任是如何早慧,到底還是個小丫頭,情竇未開,又哪裡聽得明白他言下之意。
一旦入宮,被韋太后惦記,將來說不定就會棒打鴛鴦,賀燁對蕭漸入固然沒有交好到成人之美的程度,不過看在十一娘是貴妃嫡親侄女這一層關係,才不願小丫頭將來錯失良緣受人擺佈罷了。
“同安是阿兄唯一女兒,被太后驕縱慣了,性情可不好相與,貴妃想必也不願意十一娘將來受氣。”賀燁說道。
十一娘輕籲一口氣,是嘛,這樣才讓人容易接腔。
她微微一笑:“大王好心提醒,實讓我受寵若驚,不過……能得聖人與太后信重卻是多少閨閣夢昧以求,倘若我能為同安公主伴讀,也是家族榮耀,怎能因為會受拘束便佯病欺君,公主天之驕女,得其訓導三生之幸,不敢生受氣之想。”
這是一片好心被人當作了驢肝肺?
賀燁呆愕。
他可不會相信是這女孩愚頑不靈,柳十一娘是什麼人物?五歲那年就能當場自辯,面對居心叵測的族中長輩惡意陷構毫不驚慌失措,後來又力壓群芳爭取得瑩陽真人傳授畫藝,再兼韋太夫人也決不會不知太后居心,可看十一娘這意思……竟然是下定決心要淌這渾水?
正當賀燁呆愕時,十一娘又再說出一句話來。
“只圖享樂、懼難而避,非志士所為,十一雖為閨閣,也知報效君國及孝順親長。”
賀燁簡直幾乎以為心事被這小丫頭洞穿,藉機勸諫!
然而十一娘又緊跟嘆了口氣:“貴妃對大母心存誤解,多年拒不相見,倘若我有幸入宮,也許會得機會轉圜。”
一副煩惱模樣,顯然不知貴妃苦心。
賀燁不由蹙起眉頭——難道說,韋太夫人也真以為貴妃心懷芥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