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個不孝的弟弟,我已派人去催,按說快馬加鞭昨日便該趕到,至今不見人影,只怕是又花天酒地耽誤了時日。”
百里燕聽了連連搖了搖頭,他對張並是有數的,當年張並在廣信調戲肖春玉、唐桃勾結馬賊,就是他給辦的。這些年其一直窩在鼎煬城花天酒地經營一些生意,說他不學無術其實也不完全如此。
其畢竟是貴族子弟,依靠張雋的人脈,還是從王眷弄到了不少貨物,加之在鼎煬城是一霸,不算三侯在當地的產業,鼎煬侯家基本上是排得上號的商戶,每年的進項也很可觀。
當然錢來得快敗的也快,娶了十多房老婆,生了二十多個孩子,還好不是長子,要是長子,這家產還不知道怎麼分。
聽完張佑訴苦,百里燕小聲說:
“不瞞張大人,此前本侯診脈時察覺有異,令尊今日氣色好轉實為反常之舉,在下擔心恐是迴光返照,故而張大人這幾日務必要小心伺候。”
張佑聞訊臉色迅變:
“什麼,這……家父如今大有好轉,司農大人不會診錯了吧。”
“在下也希望不是迴光返照,但願是診錯了。但不論怎樣,令尊年事已高,體虛氣虧愈甚,業已成頹勢。在下建議張大人今日,最遲明日,攜你父親母親與妻兒子女去照相館拍幾張合影,也好日後留個念想。一旦人沒了,再想什麼都無濟於事。
另外,迴光返照最忌心緒起伏,故而張大人最好不要說與令尊,以免心起波瀾,再生變故。”
張佑沉默著,眼睛微紅眶中噙著淚水,少時片刻才說:
“多謝司農大人指點,此恩張佑永生不忘。”
“好了,本侯先行告辭了,如有不便,可即刻差人尋我,本侯一定全力相助。”
別過張雋,百里燕驅馬趕宮中去找司典高林,高林是前任司典高崇安之子,高崇安於盛元636年壽終正寢,其子高林順其自然接繼任官位。
當下官位多數以子承父業為主,儘管不存在絕對世襲罔替的現象,但子承父業繼承官位的情況不在少數,尤其是朝廷缺乏人才,書籍的稀少決定了多數知識分子都出生於權貴。
而你又幹的不錯的情況下,出於政治權利的穩固和用人安全,君主通常會選擇更為可靠之人充任官位,而子承父業,既是繼承的權利,同時也是繼承的政治關係,因此穩定性更強。
百里燕多年來循序漸進改革人事任用制度,但也僅僅止步於中下層技術型官吏,高層與核心官吏的任用,受到君主權利與權貴集團的雙重壓迫,無法推進,如果動了這一塊,等於觸及了所有人的核心利益,招致更大範圍的阻力,這顯然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此外,既有的官僚系統並非一無是處,能用的可以用,不能用的繞過,實在不行,再擇時機搬掉用人頂上。
在既有體制下縫縫補補,總好過打破政治穩定,引發動盪的強。正如拉攏鼎煬侯,要比搬掉鼎煬侯重新樹立一個誰也沒譜的人強。
此去找高林,正是要向其確認當年仇瑞蒲曾上奏朝廷王眷養馬亂象,而這道奏本百里燕不知情,鹹王也未曾提及。也就是說,有人伸手攔下了奏本,而能攔下這道奏本,不流入內閣乃至鹹王面前的只有兩個人。
奏本制度分為兩級,一是內閣、外朝以及各地封爵奏本可直接呈送君主閱覽,而無需先送國政監審閱。
二是內外朝之外的外地郡縣地方官員奏本,先送國政監,挑出國政監各部司屬官、長官無權處置和緊要的奏本呈送內閣批閱,再由內閣草擬方略供鹹王決策。
而最容易出問題的第二種情況,丞相是內閣首領,國政監最高官僚,外地發往朝廷的奏本先由其屬官接收,後轉給丞相,視情況內容發往各司部部門,亦或是丞相直接與內閣商議定奪,最後再報鹹王。
太子主持國政監後亦有權接收奏本,但鹹王並未將此權向其開放,因此太子只有權第一時間閱覽奏本,代鹹王批覆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而問題就出在這些“無關緊要”四個字上。
如果仇瑞蒲奏本反應的情況,有真憑實據亦可說捕風捉影,如果判成無縫捉影,這件事代行丞相職權的屬官和太子都能直接處置,而無需發往各司部。
仇瑞蒲反應的是馬匹僭越律法之事,既歸司馬管轄,亦歸司典,趙遜、盧皋任何一人得報,顯然百里燕也該知道,這意味著要麼被截留了,要麼發給了司典高林,然詢問過高林,其矢口否認曾經收到過仇瑞蒲的奏本。
而一般的官員很少反應司法問題,更多是地方治理的中的政策問題,據此推斷高林不因撒謊,查閱過奏本接受批覆記錄,確實也未發現仇瑞蒲的奏本被送入司典府,那麼可以斷定,能扣押仇瑞蒲奏本的只有他!
想透這些,百里燕心裡冰涼,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同樣的命運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