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蕭吃完了馬肉,但還在嘴裡嚼著,她邊嚼邊說:
“魏大哥,姚盛將軍說,大哥醒後讓咱們去傷營。”
“是嘛。”
百里燕沉吟道,心中不免沮喪和懊悔。
姚盛的營打光了,活下來的也就兩百多人,去傷營,顯然是為了避戰。
繼續啃了口光餅,蕭又接著說道:
“魏大哥,咱們再也不用去死了嘛。”
她問的還很幼稚,百里燕苦苦一笑,沉吟道:
“或許吧。”
百里燕清楚,勝負也就在這三到四天之內,如果能夠一舉擒獲姒昌,這場決戰也就結束了,只要頂住晉軍的反撲,原本鹹軍攻擊,晉軍防守的局面,順勢逆轉變成晉軍攻擊鹹軍防守,想來屆時對鹹軍而言,問題不大。
但百里燕還是擔心杜陽城以東的地下溶洞,也不知道韓合的計劃發展到了什麼程度。保險起見,應該讓鼎煬侯後撤,但即便明說來龍去脈,他顯然不可能主動後撤,尤其是抓住公子姒昌,鼎煬侯還不得坐等晉軍瘋狂反撲,他好大舉殺傷晉軍。
吃完飯,百里燕二人前去傷營,姚盛已經等在傷營。
他的三千多人幾乎全部戰死,他現在已是個空頭將軍,既沒有人供他驅使,也沒有任務差遣,他也只能蹲在傷營照顧自己的弟兄。
“魏賢,你來啦。”
“見過將軍。”
“免禮吧。這是……”
姚盛看了眼蕭,蕭怯生生的埋著頭弓著背,生怕身份被識破。但幸好她發育不快,加上營養不良,胸口還是荷包蛋,不查驗真身,幾乎就是以假亂真的假小子。
這時百里燕道:
“回將軍,她是蕭,今年十五,那日攻城時救下的,我與她是一個伍的。”
“唉……”姚盛嘆了口氣,氣色不佳,話語間很是悲觀:“活著好,活著就好。”
“將軍大可不必如此,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一戰輸了,下一場能扳回來,並無定數可言。”
“但願吧。我將你調入傷營,也是趙將軍的意思。你通醫術,本將麾下悉數在此,你便替本將好生照顧他們。”
“諾,在下定不負將軍重託。”
姚盛又吩咐幾句,便徑自離去,走時臉色不是很好。
來到傷營,兩日前救下的的傷卒正在換洗傷口,蕭有些膽怯,扯著百里燕的胳膊,手上不住的顫抖。
“他們好慘。”
“是啊,人都是肉長的,哪有不死之驅的勇士。”
那日攻城,蕭驚覺昏迷,天黑抬出來後很多場景都沒看見,今天光天化日看到斷臂殘肢,充耳盡是傷者呻吟,這等感官衝擊,遠比驚恐中看到的血淋淋的感官衝擊來的震撼。
營中走了一遭,發現幾個眼熟的,其中一個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百夫長江湛,他居然好手好腳的活了下來,也真是奇蹟。
江湛肚子上中了兩箭,背後也中了一箭,背上的這一箭有點危險,可能是傷到了肺,呼吸有點困難,正發著燒。
除了江湛,還看見馬平,跟自己一個伍的孩子,他才十六,一條腿已經沒了,左腿膝蓋以下已經沒了,正高燒不退,還在昏迷。
一個才十六歲的孩子就沒了腿,如果在二十一世紀出了車禍,也許能拿到一筆數額可觀的保險賠償吧。但現在,他什麼也拿不到。戰爭結束後,他和他一樣的殘廢兵士,最終會被清理出軍隊,病死餓死最後是聽天由命。
蕭看著馬平消失的那條腿,忍不住落下眼淚,這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這是誰呀!”
口氣頗有些不滿,百里燕回頭看去,此人還認識:
“劉郎中。”
“是你魏賢,你怎一身兵士打扮。”
“唉……說來話長,被鼎煬侯發去充軍,躺著的這位就是在下一個伍的。”
劉郎中低頭看了眼床上的馬平,也不禁搖了搖頭:
“唉……可惜了,他哥聽說三年前也死了,如今腿沒了,興許還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