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營?”蔡克遠也隱隱約約聽說過這個在地斤澤崛起的部落名號,不過卻不知道這是吳英雄的勢力,也從未放在心上,畢竟,地斤澤主要是夏州的領地。對於那些今天給這個貴族賣命,明天給那個貴族賣命的部落勇士的去向,他就更不關心了,全然不知道白羽營收羅的党項族勇士在下層的騎兵中影響之大。
“不好?”帶看清楚那青色大旗後面湧現出來的數千騎兵之際,蔡克遠終於臉色大變,幾乎在同一時刻,數杆紅色的大旗也從遠方躍然而起,另外數千騎兵也驅馳而來,宋軍這邊能夠用得上的騎兵都已上陣,這些新銳之軍,必然是來援救吳英雄的了。
蔡克遠看著麾下已經有些六神無主的鐵鷂子,再看看完全和吳英雄大軍攪在一起廝殺的宋軍各部,長嘆一聲,吳英雄這近萬騎兵殺出,戰局依然無可挽回,大聲叫道:“還愣著幹什麼,敵軍勢大,快撤!”說完,調轉馬頭,也不管旁人是否反應過來,當先便朝北方逃去,北方的涼州城此刻還在吐蕃軍手中,北方又全都是戈壁沙漠,吳英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那個方向留下伏兵,但是,跑慢了就不一定能走掉了。各部黨項統兵官見刺史當先撤退,無不大急,有的高聲喊道:“刺史有令,全軍撤回銀州!”這是跟隨蔡克遠日久的傳令官,有的則鬼哭狼嚎的叫道:“快跑啊,白羽營過來了!”這是曾經在白羽營手下吃過虧的,更有的如釋重負般叫道:“快撤,反正涼州不是咱們的地方!”這是被抓差抓過來的部落頭人。總而言之,幾乎在頃刻之間,圍攻漢軍右翼的五千党項騎兵就崩潰了,從撤退的速度看,當真稱得上來去如風這四字考語。
“他奶奶的,”望著落荒而逃的銀州党項,於伏仁軌懊地罵道,他誇口說打出白羽營旗號就能嚇走党項兵,可沒想到真能如此,眼看敵軍竄逃,於伏仁軌心念微動,大聲命道:“康勒勤,蔡德寶,隨我攻打宋軍將旗,其餘人銜尾追擊銀州党項,一定要給他們放血!”說完,於伏仁軌一馬當先的率領三營一千五百白羽輕騎直撲董遵誨將旗而去。董遵誨乃是朝廷西北最高統帥,靈州巡檢,如能將他生擒,則可以和朝廷談判的籌碼,保全嵐州便多了幾分希望。另外三千五百白羽營輕騎則在校尉的帶領下,以營為單位,開始追殺在奔逃中越來越失去組織的銀州党項,儘量斬殺銀州党項對白羽營鞏固在定難五州的地位大大有利。
幾乎在吳英雄騎兵出現的同一時刻,驍武軍都虞侯姚繼勳就知道事不可為,眼下當務之急是掩護董大人撤回靈州,他不顧大隊的宋軍騎兵還和漢軍的步卒糾纏在一起,大聲喝道:“退兵,退兵,保護董大人!”帶著尚且能夠控制得住的一千餘騎迅速地脫離了戰場,趕在馳獵軍抵達之前,拼命地朝著本陣奔回。曉武營校尉林中緊緊跟在都虞侯姚繼勳的馬後,他並非逞匹夫之勇的人,相反,自從被髮配西北,林中心理最強烈的信念就是,一定要活下來,回到汴梁去,老父老母,嬌妻幼子還在等著自己。正因為如此,雖然屢屢遭到陷害,但他總是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死中求活。適才顯威于軍前,脫手擲矛斷了吳英雄將旗乃是不得已而為之,自從驍武軍發起攻擊而來,林中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帶領著他這個指揮不要陷入到和漢軍步卒的纏鬥中去,盡最大可能保全部屬,這也是這指揮一百多條漢子心甘情願跟隨他的原因。
“校尉,兵敗了,跑吧!”都頭慕容剛策馬在他耳邊大聲喊道,絲毫不顧及被人聽到。其他幾個都頭也都高聲附和。“此護著董巡檢一同脫離戰場,還能撈著功勳。”都頭馬欣也喊道,若依著他的性子,丟了董遵誨一路逃回靈州,也不見得有誰敢來責罰這批驕兵,自從周世宗皇帝過世之後,禁軍中軍紀廢弛,只要不謀反,戰場行擅自脫逃實在不算的一項大罪。將領們忙著應付官家的猜忌和文官的排擠,除了榆木腦袋,誰會再沉下心去狠抓軍紀,最多不過是威嚴自重罷了。“奶奶的,敗得窩囊!”都頭吳鐵高聲罵道。
耳聽得這幾個百戰求生都頭在飛快逃跑之際尤能夠好整以暇地商量對策,林中不禁苦笑,在汴梁做禁軍教頭時哪裡想得到真正的戰場竟然會是這樣,兩軍搏殺,講究的便是一個勢字,吳英雄這近萬騎兵突然殺出,如果宋軍各部嚴整不亂,不過是多付出一些傷亡,最後還有退保涼州的機會,可是兩翼騎兵瞬間崩潰,兵敗如山倒。想到這裡,他回頭看了看,打著馳獵軍旗號的漢軍驃騎已經衝入了吐蕃騎兵陣中,和驃騎軍兩邊夾擊,殺得涼州吐蕃毫無還手之力,指望他們拖住漢軍騎兵的追擊,看來是不可能了。
姚繼勳拼命打罵衝到董遵誨陣前,大聲叫道:“大人,敵軍有伏兵,吾等速速退回靈州吧!”董遵誨卻似乎沒有聽到他話一般,喝道:“姚二,吾不是命你沒有取到吳英雄的人頭不得回來麼?”姚繼勳一愣,見董遵誨眼神恍惚,轉頭向那大帥身旁旗牌官,厲聲道:“大帥這是怎麼了?”那旗牌官哆哆嗦嗦,顫聲答道:“適才見那吳英雄突起伏兵,吐蕃和党項番子望風而逃,大帥怒不可遏,大約是迷了心智。”姚繼勳心中長嘆一聲,也不管董遵誨是真瘋還是假瘋,帶領幾個騎兵擁著他便向北逃去。一邊逃,董遵誨還一邊大聲叫道:“狗賊,納命來!老夫縱橫疆場數十年,未曾一敗!”親兵們互相之間嘀咕著,老節帥鎮守西北十幾年,也威風了十幾年,當真從沒有遇到今日這般困窘。
於伏仁軌趕到宋軍將旗所在之處,禁軍軍兵早已一鬨而散,有馬的騎兵都簇擁著董遵誨往北奔逃,沒有馬的步卒也向這涼州城方向逃去,只剩下碗口粗的旗杆掛著大纛將旗還立在當地。想不到這董遵誨跑得如此之外,真不知道他在西北的赫赫威名是如何得來,於伏仁軌眉頭一皺,指著那旗杆喝道:“給我弄倒了!”當即有四五個騎兵策馬過來,將牧人常用的套索系在旗杆上,幾匹健馬用力一拉,那旗杆轟然而倒,戰場上的漢軍軍士見狀都高聲大喊:“董遵誨已逃,降者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