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世明哈哈大笑,走過來拍拍虔中後背,說:「司馬何必作謙卑之態?大丈夫生在世上,當頂天立地,何故瞻前顧後不能暢所欲言?
銀陀不欲甘居婁氏旗下,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有什麼不能說的?」
其實很多事都是這樣,窗戶紙一旦戳破也就沒了許多顧忌。虔中乾笑聲,拱手道:「二公子真是爽利人,虔佩服得很!」
「真的麼?」婁世明歪頭看他:「我確是個實心爽直的,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不過你們這些文人可說不定心裡在繞什麼彎子,興許在腹誹吾也未可知。」
「不敢、不敢!」
「好啦,子前吶,我不和你繞彎子了。」婁世明朝門外一指:
「我已經派出邏騎(騎乘牲畜的偵察兵)和哨探(步行偵察人員)四處去打探銀帥的情形,但到現在還沒有一人來回報。你可知這說明了什麼?」
虔中低頭一想,吃驚問:「可是銀帥處境不妙?」
「豈止不妙,很可能大軍主力已經被圍了。」
「啊?那、那二公子可有解救之法?」虔中大急,連忙作揖相求:「或者您可以率隊殺下山,開啟一條血路救銀帥出來?」
「我身邊只有一千多戰兵,其餘都是收容之前的潰兵,既未來得及整頓,也沒讓他們好好休息,如何能戰?
況且,派出去的人不回來,我們連敵情都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有多少人、什麼武裝?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地出去瞎撞,那搞不好是要撞進口袋裡去的。」
婁世明看看虔中沮喪的神情,安慰他:「司馬莫急,也許再等等就有訊息,咱們先別扎手煞腳,穩住山上的人心才是正經。」
「對,要穩住人心,二公子說的很重要!」虔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點頭稱是。
他偷眼瞧婁世明,開始有些後悔該早點帶著山上的一切離開,現在可好想走也來不及了。
他沒想過銀陀會被人家收進陷阱,好歹那也是銀陀呵,怎麼會這樣容易被人算計呢?
他心中疑惑,目光再次看婁世明的時候,恰好對方也看過來,嚇得他連忙躲閃。
「子前可是不信我的話?」
「呃,哪裡、哪裡,在下怎敢質疑二公子?」
「並非吾見死不救,要發救援當先知兩件事。」婁世明伸出兩根手指:
「要知敵情,瞭解對手薄弱處,儘量出其不意、以多攻少方能破開重圍;
另外要內外相通,讓同袍知道援軍將到,同時我方最好和內線取得聯絡,瞭解他們的突圍方向和意圖。
若無這兩者,援軍就容易成送上門的肥肉,人救不出來自己還丟半條命,值麼?」
他說完,大咧咧往椅子裡坐了,說:「稍安勿躁。何況,我相信銀帥絕對不是白給的。
那起子官軍、團練有再大本事,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要想吞掉銀帥,他們還嫩得很!」
實際這位心裡想的,是最好他兩家打個你死我活,然後自己摘個現成的桃子。
虔中聽了這話,心裡稍稍安定些,正要坐回去,婁世明一句話又讓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不過子前你也要打好主意,若銀帥真的兵敗,或者有個意外,你卻如何自處呢?」
「銀、銀帥尚在,二、二公子何出此言?」
「吾這話可並非要咒銀帥。凡事預則備,做武將習慣了,不但要想到勝利後如何,而且還得想敗了怎麼辦、如何退、往哪裡退等等。
不過是多個心眼,為自己和部下準備好出路罷了。何況你手裡還不僅是部伍弟兄,還有那麼多民夫和家眷哩。」
婁世明的臉上說
不定是什麼表情,讓虔中看了覺得像是頭猛獸在對著自己。
「我……沒想過。」他實話實說了:「可,剛才二公子說,銀帥不是白給的……。」
「哈!」婁世明一拍椅子扶手:「項羽也不是白給的,最後不還是自刎烏江?天下哪有不敗的將軍!」
虔中默然。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這結果太可怕,讓人不敢繼續想下去。
假如銀陀真的戰敗甚至身亡,他可以想象到士卒和民夫們一鬨而散,或者先搶劫營內輜重再一鬨而散。
那些家眷是最倒黴的,他們可能遭受劫掠、屠殺或汙辱,自己恐怕也得先躲避以免被殃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