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如錦一臉驚訝,她完全沒有印象,曾幾何時,竟與邱於庭有過一面之緣。
“你那時候……大概才十五、六歲吧,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陰沉的下午,在施先生手術室外,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結果,走廊上亂糟糟的,唯有你,靠在角落的牆邊,雙手背在身後,一眼不眨地看著對面手術室門上的燈。”
說到這裡,邱於庭抱起雙臂,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停了好一會,道:“我當時站在離你不過五米左右的地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去安慰那個明明傷心到極點,卻堅強地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的女孩,可到最後,我都沒有勇氣走到你面前。”
施如錦望向邱於庭,她沒想到,邱於庭曾經出現在蒙田地區醫院,當年就是在那裡,施予牧被宣佈了腦死亡。
“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當時只有你一個人陪在那兒?我記得你還有其他親人。”邱於庭問。
稍稍回憶了一下,施如錦道:“我父親出事的訊息傳到蓉城,阿姨急著帶我和弟弟趕往蒙田,然而火車開出沒多久,譙譙突然發燒抽搐,阿姨沒辦法,只得帶著我弟弟在最近的站下車,後來,我是跟我爸醫院的院長一塊去的蒙田。”
那一次,幸虧施譙譙下車了,他們母子倆是坐著急救車去的當地一家醫院,據說再晚一步,施譙譙很可能就要轉成腦膜炎了。
“聽說你父母都是因公犧牲?”邱於庭很小心地問道。
施如錦“嗯”了一聲,誰能想到,在於萍過世多年之後,施予牧也是在山區出診的路上發生的意外,事發那天,他剛替山上的鄉親看完病,一場秋雨方過,天色又昏暗,在陡峭溼滑的山道上,施予牧失足墜下山崖。
“我記得,後來是施先生的一位朋友包了醫療直升機,把你們接回蓉城?”邱於庭又問。
“是霍巍的母親。”施如錦回道,她之所以對霍夫人充滿了感激,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施家最艱難的時候,霍夫人主動施以援手,就算是在蒙田,醫生們確認施予牧腦死亡,回來已經乏術,她依舊不惜拿出重金,並且親自前往,將還有一絲氣息的施予牧接回了蓉城。
霍夫人說,不能讓老施客死異鄉。
邱於庭似乎遲疑了一下:“如錦,你會不會覺得我挺冷血?你父親還沒有過世,我就在等著他的心臟。”
沒想到邱於庭會這麼問,施如錦掉過頭,看向車裡已經打起盹的邱夫人,實話實說道:“當時我沒有注意到你,如果知道等待捐贈的家屬過來了,我或許會介意,不過回過頭來看,畢竟是爭分奪秒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吧!”
施如錦的話剛說完,身邊突然響起一陣急剎車的聲音。
施如錦和邱於庭不約而同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一輛極為醒目的黑色轎車幾乎停在兩人跟前,沒一會,駕駛座裡鑽出了蘇雨衡。
邱於庭方才還很溫和的臉,馬上陰沉下來。
“你們什麼時候才說完呢!”蘇雨衡走過來,依舊是平素的言笑宴宴,目光注視著施如錦,頗帶些抱怨地道:“我在後面等半天了。”
施如錦淡淡一笑,知道蘇雨衡等的,肯定不是她。
“又回來做什麼?”邱於庭口氣生硬地問道。
“我一直等在這兒呢,”蘇雨衡嗔笑:“老公,你和施小姐在聊什麼,感覺她不太高興呀!”
說到這裡,蘇雨衡有些刻意地瞟了施如錦一眼。
施如錦能感覺出,蘇雨衡這一瞟,別有深意。
“你回去吧,別再來找徐菀,”邱於庭沒有回蘇雨衡的話,多少帶些不耐煩地道:“她跟我們的事沒有一點關係,這回你逃過牢獄之災,是別人善良,以後好自為之,別再害人了!”
這話說得著實不客氣,還是當著施如錦的面。
蘇雨衡臉上還在笑,只是沒了剛才的自然,和邱於庭對視片刻,走到正閉目養神的邱夫人那邊,用手敲了敲車窗玻璃。
邱夫人猛地睜開眼,看到蘇雨衡,稍愣了愣,按下車窗問道:“沒走啊?”
“媽,我等著您和於庭呢,”蘇雨衡笑著道:“我爺爺聽說您可以出門了,想請您今天到家裡坐一坐,昨天我打電話給於庭,他也不搭理我,我剛才也糊塗,忘了問您,您看……現在方不方便?”
邱夫人越過蘇雨衡,瞧了瞧邱於庭,思忖片刻,道:“你爺爺是長輩,既然發了話,我們就去叨擾一回。”
蘇雨衡顯然滿意邱夫人的回應,轉過頭朝著邱於庭道:“老公,媽都答應了,你賞不賞臉啊?”
沒等邱於庭回答,邱夫人已經催道:“快上車吧!”說完,她又看向施如錦:“如錦,有空的時候,歡迎你到家裡來坐坐,我平常也沒什麼事,就喜歡家裡多一點人。”
施如錦笑著說了聲“好”,往旁邊站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