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方圓不過三里有餘,城門倒是標準的‘四車’道。
往日裡只覺方便,今兒一眾書吏衙役們抄著手在裡面躲雪,才發現這南北通透,也未必全是好處。
那呼嘯的寒風捲著雪花穿堂而過,直颼的人鼻涕倒流老淚縱橫。
初時還有人拿‘素雪紛紛鶴委,清風飆飆入袖’之類的詩句自我調侃,到後來就只剩下跺腳罵娘了。
“這上上上……阿嚏!”
戶房書吏週三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拿手帕狠狠揩了幾下,直到鼻頭紅的發亮,這才又抱怨道:“這上差究竟什麼時候到?咱們得等了快半個時辰了吧?”
“不止!”
工房書吏白翰城接茬道:“早知道要受這份罪,我就讓人把手爐翻出來了。”
班頭韓光畢竟是武把式出身,倒還不似幾個書吏一般狼狽,故而關心的事情,也比旁人要多些。
他拿肩膀拱了拱週三省,好奇的探問道:“山海監到底是幹嘛的?瞧咱們太尊這興師動眾的,不知道還當是來了欽差呢。”
“說不準就是欽差!”
白翰城又搶著搭茬:“我可聽說了,京城的鬼指病比咱這兒厲害多了,幾天的功夫就死了上千人呢!我還聽說……”
說到這裡,他鬼鬼祟祟的四下裡張望了一番,然後才壓著嗓子道:“我還聽說連小閣老嚴世蕃的兒子,都差點因此丟了性命!眼下落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任事不知、任事不懂!”
“還有這等事兒?!”
韓光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隨即又覺察出蹊蹺來,皺眉道:“不對啊!我怎麼聽說,小閣老的兒子剛納了徐閣老的孫女做妾?”
“要不都說小閣老霸道呢!”
說起這朝堂上的秘聞八卦,白翰城胸中就彷彿燃起了熊熊火焰,再不管什麼寒風刺骨,比手劃腳口沫橫飛的道:“聽說小閣老的兒子,早就瞧上徐閣老的孫女,後來病的半死不活,旁的半句也不會說,就一門心思念叨徐閣老的孫女!”
“這小閣老多疼兒子?硬是讓人把徐閣老的孫女搶回家,生米煮成了熟飯——後來徐閣老擔心家醜外揚,才不得不允了這樁婚事。”
班頭韓光聽的入神,旁邊週三省卻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無語道:“你也說嚴公子得了痴症,任事不知、任事不懂的,還怎麼生米煮成熟飯?”
“這您就不明白了吧?”
白翰城嘿嘿一笑,有鼻子有眼的胡扯著:“前面來個吹啦彈唱搭箭桿的,後面來個扶腰推背的,茲要不是個天閹,一準兒就能成事兒!”
韓光也幫腔道:“是啊,能讓嚴公子念念不忘的,多半生的天仙也似,沒準兒連傻子瞧見了,也要生出歪念頭來。”
三人正說些著三不著四的,旁邊忽然有些躁動起來,隨即就有人嚷著,說是孔吏目到了。
當下韓光等人也忙都斂去了淫容笑貌。
片刻之後,就見吏目孔楽鵬引著兩個親隨,大踏步的走進了門洞裡,皺著眉頭環視了一下眾人,揚聲道:“都給我打起精神!這回上差來咱們滄州,可不是……”
咕嚕、咕嚕嚕~
話剛說到半截,他腹中突然發出一串雷鳴也似的動靜。
“大人。”
韓光忙湊上前,小意殷勤的道:“那上差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要不我去給您買些點心,先填補填補?”
“滾!”
他這馬屁卻拍在了馬腿上,孔楽鵬兩眼一瞪,捂著肚子罵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本官哪還有心思吃東西?!”
斥退了韓光,孔楽鵬再次環視了一下眾人,陰沉著臉道:“這次上差專程來咱們滄州查案,怕是有些來者不善,你們一個一個都給我小心些,要是哪個膽敢出了紕漏,連累了大夥兒,就算太尊不計較,我也要活扒了他的皮!”
等周遭亂哄哄應了,他又將各房書吏,連同韓光叫到了近親,正待仔細吩咐幾句,突然眉頭一皺,疑惑道:“徐書吏呢?他怎麼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