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秋燈之前，
一夕的溫軟之語，
如今隨著飛塵散去，
不知那時的餘音，
又落在誰的心裡？
——王統照
從來不吵架。
從來不真正的翻臉過。
從來都是好好的聽她說話。
對她從來都是輕聲細語，那嗓音如此迷人心竅。
其實也不太愛笑，但是會對著她笑得像個孩子，有時候說話也像個孩子一樣，很幼稚但又生氣不來。
從來——從來都是說最喜歡的人就是沈清嘉最喜歡最喜歡沈清嘉。其實這也不是他一貫的作風，他那麼冷漠寡言的人，但是卻總是對她說這樣柔情蜜意的話兒。她從他眼裡看見星辰大海，那星辰大海全部都是一個縮影，縮影的名字叫做沈清嘉。
這樣完美的宋浮生這樣完美的男朋友今天竟然生氣了。
沈清嘉原本是不介意的，誰讓他一直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猜測了很多種原因，但都被自己在心裡否決了。她這幾日根本沒有見他，今天不過才見了一面，還是因為宋浮生堅持說他沒有帶傘，一定要沈清嘉親自給他去送傘才行。沈清嘉拗不過他，於是就在放學後拿著傘去了宋浮生的學校。
此刻已經是晚上九點，但是沈清嘉還是沒什麼想睡的慾望。莊周因為沈清嘉的原因也一直在樓下的沙發上待著。他沒有和她說話，手裡拿著一本雜誌，翻來翻去。看起來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你還在苦惱啊？”莊周總算是看不下去了。從吃過晚飯開始沈清嘉就一直在糾結宋浮生到底是為什麼生氣了。她又不是沒有給他送傘。不是按照他說的話做了嗎？沈清嘉一直都想不通。
“有點。其實我本來也不疑惑的，但是好像總是不太舒服，因為他很少那麼生氣的。就算他沒有說他很生氣，但是我看得出來。宋浮生絕對是生氣了。莊周，你是沒看見，宋浮生當時的臉色真的是陰沉得可怕，就像是電影裡世界末日來臨前的寂靜。”沈清嘉現在只要想到宋浮生那時的臉色心裡都有點不寒而慄。這可不是她所認識的宋浮生。
“……宋浮生若是真的生氣，那確實挺麻煩的。他那個人實在是太小心眼了。”聽著沈清嘉這麼說，莊周認真起來，他可是記得宋浮生和他生氣時的那兩年，對真的是兩年，他竟然兩年都不和他說話，這要是別人應該早就各奔東西江湖不再見了吧。人生也是奇特。後來竟然因為沈清嘉的事兩個人才開始破冰。不然啊。莊周真的想不出，這輩子是不是真的會和他老死不相往來。莊周自然事不想的，但宋浮生那樣的性格是真的可以做到的。“我說他小心眼的意思是浮生其實很敏感的。很多事情雖然看起來很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其實心裡早就紮根種刺了。”莊周可不想沈清嘉誤會自己是在說宋浮生的壞話，於是很真誠的解釋了一通。
“其實你不用跟我說這麼多啦，我知道的，宋浮生雖然平日裡冷冷淡淡的，可人還是挺好的。”誇獎自己的男朋友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沈清嘉不自覺的吐了一個舌頭，還好宋浮生也不在這裡，不然真的是火上澆油吧。但是他現在還生氣不生氣呢？結果繞來繞去還是再次繞進了宋浮生的圈圈裡。還是很想他。沈清嘉的心裡更難受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惹到他了。他從來不曾這樣的。
“……你啊。罷了，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你還是跟我說說下午的事吧。”莊周並不喜歡看見沈清嘉這不開心的樣子，即使他現在只是一個朋友而已，從來也只是一個朋友而已。但是他還是希望她開心呢，他希望她好，這份心情無論何時都不會改變的。
“你要聽聽嗎？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問我這個。真的。”沈清嘉的眼神恢復了神采，她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莊周肯定知道原因的，因為他是莊周啊，宋浮生那麼在意的朋友。
“……你可以一開始就告訴我的。”莊周扶額。這個人怎麼這麼彆扭呢。以前還沒發現，現在戀愛中的女生都是這麼不乾脆的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我的一生當中，這麼說是不是有點悲催？我換個說法，”沈清嘉的臉色現在又有些許不同，她的神色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我以前只和似錦一個人說過自己遇到的不開心的事，我以前只有似錦一個朋友，也不是交不到朋友，就是不想去交朋友，我一直覺得有似錦就夠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想但是我就是一直都這樣想的，這種想法直到高中才稍微有點動搖，但也只是從似錦變成時雪而已。可是時雪死了。我後來就覺得無所謂了。什麼狗屁友情都見鬼去吧！後來就再也沒有去想要一個永恆的朋友永恆的不離棄的朋友。生活就是生活，我就這樣生活下去吧。從此訴苦就和我無緣了。”沈清嘉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蛋紅紅的，不是因為害羞也不是因為氣氛只是內心深處某種真心流露——她看上去是很很想哭的，但是她用笑容蓋住了她心裡的悲傷，她一直在笑，笑著說完這麼長的話。彷彿這是在說和她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她只是個局外人而已。她是個冷麵的旁觀者。
莊周的心一直一直都是糾結在一起的。他從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是哪裡不一樣。後來他也一直在追尋這份與眾不同，也一直沒有得到自己心裡滿意的結果。現在他知道了。沈清嘉在他心裡與眾不同的地方其實她的品質。她和那些女孩子不同之處在於她骨子裡的純真和韌勁。她就像是一個來自久遠年代的姑娘，她的思想質樸無華，她認定的事就一定不會輕易改弦更張，她決定要做的事就一定會不懼萬難即使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直到成功，她有一顆仁慈的心，總是不願意給人添麻煩，她願意一個人堅強，但是希望自己是太陽可以照亮他人的生命。世界總是變得很快，但是這麼多年，沈清嘉還是沈清嘉，她變成更好的人了，但是她的骨氣還是在那裡，她一直不卑不亢的活著，活得坦蕩。因為欣賞她所以愛上她，因為她是沈清嘉，所以愛上她，因為她只是沈清嘉而已，所以她才那麼與眾不同，所以她在他心裡投下那麼濃重的顏色，不可磨滅。
“你現在有了可以倚賴的人，無論是我還是浮生，甚至雲皎然。任何一人都會站在你的身邊。至少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是永遠的朋友，直到我死。”死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莊周勾唇一笑。他這樣看上去就很薄情的人（這當然不是沈清嘉說的話，這是以前學校裡的女生說的，她們說莊周好看，但總覺得有點像是浪蕩子，會拋棄女人。沈清嘉也不知道怎麼的，怎麼就記住了這有點混蛋的形容呢。因為她自己也覺得很混蛋就沒有告訴莊周了。這實在是侮辱人呢。每個人都不能隨便給他人下定義，因為你看見的有時候也許只是對方想讓看見的樣子。一個人的內心，是不會那麼輕易被看清楚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們對我有多好。我知道的。”不需要莊周提醒她。她一直都知道的。
*
根本不必宋媽媽去轉告給宋照水聽，他站在那裡將兒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兒子的話你一字不差地都聽見了吧？”
“哼。真是幼稚！他這樣逞英雄總有一天會吃虧的！”
“怎麼？你當真要把他趕出宋家？我警告你這是我們唯一的兒子！”
“都是你慣的！”
宋照水丟下這句話又重新回到了房間裡。他當然不可能真的把宋浮生趕出家去，他若是把兒子都不要了，他這宋氏企業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真是氣人！
*
外面陽光正好。
他抬頭看了一眼這刺眼的陽光，心情也不是太差。雖然帶著一個傷口回來了，但好像也不是那麼生氣。宋浮生忽然想起沈清嘉來，他決定好好的捉弄她一番。
宋浮生嫌少自拍，但是現在他拿出了手機，拍了一張自拍照。從彩信的方式發給了沈清嘉，彩信的主題是今天天氣真好啊，你要不要出來曬太陽？
宋浮生握著手機開始期待，等待沈清嘉的回信。果然沈清嘉很快就回復了資訊，“你的額頭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痛不痛啊？”沈清嘉那焦急的語氣真的是讓宋浮生感到溫暖。他正準備回覆簡訊，誰知道電話就已經打過來了。
宋浮生偷偷笑著，但是儘量剋制，假裝很虛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