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一手提著巨劍,一手緊握橫插在魔獸身上的匕首,晃悠悠掛在魔獸右側脊背的下方。魔獸身上隆起的脊椎和肋骨清晰可見。如此近距離、長時間地和魔獸親密接觸,對希德來說這還是第一次。
“希望也是最後一次。”他吸了口氣,默唸道。
最可怖的是那些皮囊上隆起的不規則形狀,之前離得遠看不清,這時希德倒寧願自己不要看清楚。原來那些一塊塊隆起的,竟是一張張人臉和腦袋,彷彿要從皮囊下逃出來,每個人的表情都清楚地印在魔獸的面板上,看起來神情痛苦且恐懼。
“幸好他們不會動。”希德心有餘悸地自言自語。
可是話音剛落,他就看到淡藍色的靈想力光點開始從這些人臉上漂浮出來,然後逐漸匯聚成一個個人形的模樣。希德兩隻手都騰不出來,否則真是想扇自己一耳光:“讓你多嘴。”
每一個具現化出來的人形,都和伊恩具現出來的扎克一樣。只是這些人形看起來有些僵硬,不似扎克那樣靈活和自然。
希德往腳下看了一眼,放棄了跳下去的想法。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身邊靜靜地漂浮著一把靈想力具現而成的紅色小傘。
魔獸身上不斷從表皮下爬出人形的靈體。
“我可沒時間參加舞會,打擾了!”希德不敢繼續停留,蜷起雙腿蹬在魔獸身上,然後奮力向外一躍,跳向浮空的小傘。他一把抓住傘柄,傘微微一沉,晃了晃,但還是維持住了平衡和高度。
那把傘並沒有帶他回到地面,而是向上飛了起來。
“沒錯,金克絲,還沒完呢!”希德左手握著傘柄,右手握著巨劍,越升越高。忽然,魔獸剩餘的一條靈體手臂似乎“看見”了他,立刻如同蛇一般竄了上來。
金克絲的傘輕輕一轉,如同一朵蒲公英飄了開去。希德藉著傘的轉動,奮力揮劍,勉強震開了這一擊,卻飄得離魔獸更遠了些。
“接住我!”希德大叫一聲,鬆開了傘柄。
在他下墜時,腳下又出現了一把傘。隨著他的蹬踏和再度躍起,在通向魔獸人手腦袋的方向上不斷浮現出新的傘。每一把傘都在希德躍起之後才出現,時機和位置算計得異常精準。
希德的每一步都是朝著魔獸踏出的,但每一步踏出之前眼前都是空空如也,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來的勇氣和信心不會一腳踩空。
跳離最後一把傘時,希德的高度已經足以讓他躍向那條連線著魔獸腦袋的手臂。
如果那隻手就是魔獸的腦袋,那這條手臂應該就是它的脖子。雖然魔獸並沒有普通生物那樣的生理機能,有的甚至不需要空氣和食物,但吉格斯先前全力擊打魔獸的腦袋卻毫無作用,現在也只有試試切斷給腦袋提供給養的這條手臂了。
伴隨著腳下發力,傘面在他腳下深深凹陷,他發出一聲短促的暴喝,躍向空中,然後開始下墜。粗壯的雙手緊握漆黑的巨劍,將自己身體的重量也附加到劍力上,斬向魔獸的“脖頸”。
魔獸前胸受到重創,反應明顯大不如前,只有後背上離脖頸最近的一條靈體手臂伸過來,試圖抵擋。
希德漆黑的巨劍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乾淨利落地將靈體手臂切斷。被斬斷的靈體頓時消散,但魔獸的腦袋——那巨手卻得到了緩衝的時間,立刻張開五指抓向希德。
希德還在墜落,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已經難以再調整自己的位置。眼看就要重蹈吉格斯的覆轍,那手掌忽然在希德身前不遠的位置停滯下來,然後迅速向地面的方向垂下去。希德定睛一看,幾支紅色的靈體手臂如同觸手似的纏上魔獸的脖頸,竟然硬生生將它拉向底下。
吉格斯沙啞的嘶喊聲從魔獸身下傳來:“快!”
急速墜向魔獸脖頸的希德沒時間多想,他再次揮起巨劍。
“咔嚓”一聲脆響,隨著希德掠過魔獸脖頸,漆黑的巨劍從人手模樣的腦袋下削過。蠍尾獅鋒利而輕薄的鱗片融入米迦勒鎢鋼,伊恩傾注了心血的靈想力加工武器,沒有讓他的締造者和主人失望。那可怖而詭異的巨大手掌轟然墜地。
希德從魔獸的身體上爬了下來,看到吉格斯在地上,紅色靈體手臂竟然從他背後伸出兩層樓那麼高,死死扼住了魔獸的脖子。隨著那巨大的手掌被斬斷,他的紅色靈體手臂正在慢慢消散,整個人跪倒在地,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金克絲正扶著伊恩走過來。
四個人圍著那隻巨大的手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生物——如果它算是生物的話,也無從確定這東西算不算魔獸。詭異而邪惡的形態如同夢魘之魔進入了現實,令人不寒而慄。他們擊殺的到底是什麼呢?每個人心裡都有無數個問題,卻都無從提起。
魔獸還沒有完全消亡,眼珠在手掌中緩緩轉動著,最後停留在了伊恩的身上。之後發生的一幕,讓這四人每每想起都會產生髮自內心的憎惡。
“救……救……我,救——我……”
那魔獸的手掌中,不知從哪裡發出了這樣的求救聲,用的是人類的語言,但每一個字的發聲,彷彿都來自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