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去,”伊恩似乎努力地推了希德一把,“拿上我的劍,應該就掉在附近。”
黑暗中,希德覺出伊恩的語氣裡有一絲奇怪的憤怒。也許這是常有的事,士兵上戰場有時會突然變得暴怒起來而讓自己克服恐懼。但是伊恩……希德在心裡搖了搖頭,伊恩不是那種型別,他既不會暴怒,也不會恐懼到這種地步。要知道,屍鯉出現時伊恩是第一個拔劍的。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他沒有遲疑,應了一聲,伸手在滿是灰塵、沙土和碎石屑的地面上摸索著。很快,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他快速將鋼製長劍的劍柄握在手裡,說道:“不要昏過去,不然回來我找不到你。”
“我隨後就到,”伊恩可能點了點頭,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堅決,“快去,不能讓它跑掉!”
希德面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遠處依稀一點藍紫色的微光——那就是他的目的地。到底有多遠?沒有參照物,他也無從辨認。屍鯉背對他們逃跑,眼窩和鰓縫裡透出的微光,根本不足以讓他追蹤。
顧不上腳下是不是有絆腳石,他極盡所能地克服本能的憂慮和害怕,在黑暗中強迫自己奔跑起來,順便祈禱自己的雙腳不要踢到巨大的石塊。
在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中奔跑不是一件易事。內心對黑暗和無從知曉環境的恐懼,如同一頭倔強的騾子,任憑希德如何用勇氣的鞭子抽打它,他的雙腿總是不自覺地放慢步子。就在這時,藍紫色的微光在遠處的轉角處,忽然滅了。
希德停下腳步,氣喘吁吁,提著劍的手心裡滿是汗水——他握得太緊了。
“好吧,”他暗自嘆了口氣,“至少我們知道前面有個岔路口,”他又不甘心地重複了一句,“好吧。”
扶著牆艱難挪動步子的伊恩,聽見了前面有腳步聲向他走來,他叫道:“希德?”
“是。”希德應了一聲,“你能站起來了?”
伊恩並沒有回答,只是急切地問:“追上它了嗎?幹掉了嗎?”
“沒有,追不上。”
“該死!”伊恩的方向傳來拳頭砸在牆壁上的悶響,“該死的,你應該追上它的!”
希德走近了一些,伊恩的憤怒對他裡說有些陌生,但他能確認這是憤怒的情緒。
“沒關係,它受傷了。”希德試圖安撫他。
“沒關係?!”少年的聲音陡然升高,靈想力的火焰在他眼中再次點亮,在黑暗中映出了一雙充滿怒火的眼睛,“現在殺不死它,我們就無法活著走出去!”
希德對他的狀態有些措手不及,但仍然冷靜地說道:“不,我們可以的,它受傷了,如果它敢再出現……”
伊恩眼中的靈想力光芒忽然熄滅了,少年的聲音冷冷地問道:“你現在還看得見我嗎?”
“看不見。”
“是的,也看不見它!那傢伙只需要閉上眼睛等著我們走進它的嘴裡就行了!或者躲在什麼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記住我們的位置,就能在黑暗中接近我們,我們死定了。”
“伊恩……”
“它對這裡比我們要熟悉,它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我們!”伊恩在黑暗中激動地吼叫起來,“而我們還要在這裡來回走上幾遍,甚至十幾遍,尋找那個該死的出口!”
“伊恩。”希德試圖打斷他。
“剛才,那是能確保我們生存的唯一機會,你卻把它放走了?!”
“太黑了,我追不上他,伊恩,”希德的聲音平靜卻有著難以置信的說服力,“你該冷靜下來。”
伊恩沒有再說話,黑暗裡一片寂靜,只有遠遠近近的水聲。
半晌,伊恩的聲音傳過來:“抱歉。”
“沒關係。”希德快速應道,“這裡太黑了,不過應該還有辦法——你還能具現化扎克嗎?”
“能。”隨即,扎克的靈體再次出現。
他們讓扎克走在最前面,靈想力構築的靈體帶有一些微弱的藍色光芒。雖然很微小,但總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要好。由靈體探路,也更安全一些,畢竟他們不知道還要走過多少個容易被伏擊的路口。只不過伊恩無法讓扎克和自己分別行動,而是如同影子,與自己邁著同樣幅度的步子,甚至扶一下牆壁,摸一下衣角這些小動作,都會完全複製。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第一個岔路口。藉著扎克身上散發的微光,希德用長劍在牆壁上留下記號,然後他們涉水越過橫向的水路繼續前行。很幸運,走了沒多遠,他們就發現這條路到了盡頭。縱橫交錯的金屬條製成網蓋,蓋在一個巨大的、已經坍塌的出水口上。
調頭回到路口,希德在之前的箭頭記號頂端畫了一道橫線,然後又做了一個新的記號,並向新記號所指的方向走去。他們用這種方法,依次標記自己走過的路,並限制了探索的距離——畢竟蛇頭說過,他們已經離出口不遠了,沒必要向更遠的地方推進。
在黑暗中,希德感覺到身旁的伊恩呼吸越來越粗重。
“伊恩,”希德問道,“你剛才捱了那一下,沒事?”
“應該沒事吧。”少年簡短地回答,片刻遲疑後又補充道,“除了右手臂疼,使不上什麼力氣。”
“要不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