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糧食還沒收割,牲畜也沒宰殺,一時之間,不知多少人挖樹根,吃蟲子,抓飛鳥,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三人,準確的說,是少年和發小一齊照顧尚且年幼的妹妹,一路掙扎求生,他們吃過螞蟻,拔過樹皮,就連不知道有毒沒毒,長在人屍體衣服上的蘑菇也吃了。
甚至,就連屍體……
“正德,我,我感覺,活不下去了啊……”
偶爾,好幾天都沒有找到吃的,周圍荒郊野嶺,也不敢遇見其他人——畢竟對於那些餓的眼紅的成年人而言,小孩子的肉總是嫩一點。
經歷了幾次這樣的日子,向來有些柔弱靦腆,只是習文手巧方面有些特長的發小,偶爾會這樣在夜晚,絕望地哭泣:“我們,能活下去嗎?”
“能活下去的。”
而那時,即便自己心中再怎麼迷茫絕望,但少年總是會如此堅定的回答。
妹妹正在一旁,抱著她的稻草娃娃沉沉睡著,撫摸著妹妹的頭髮,他的眸光就像是飢餓的獵鷹,堅定,兇狠,也帶著一股絕不承認的執拗:“肯定能活下去的!”
至於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這世道。
億萬黎民掙扎於苦海,無數人失去親人,失去朋友,失去身邊一切。
死者固然眾多,但生者也為數不少。
【既然別人都可以,那我為什麼不能?】
山中流浪的生活,持續了幾年。
兩個少年成為了青年,期間小妹也成長了起來,會編點籃子,草鞋,三人合力,又有點修行天賦,也無懼尋常盜匪,故而出山尋覓生計,最終被從屬於正陽國的一支偏軍收留,作為僕從雜役。
軍隊內工作辛苦,每日起早貪黑也不過是一份被剋扣過的伙食,勞工也比在山中狩獵覓食更累,但這樣卻也比山中飢一餐,飽一餐來得好,更是穩定,不用憂慮遇到妖獸邪魔。
但是終有一日,意外還是發生了。
可能是因為自幼營養不良,外加軍中勞累艱苦,以及多年荒野生活,本就內有暗疾,在青年和發小辛勞幾年,快要有正式編制之時,小妹卻一病不起。
發燒的人身體很熱,但是到了盡頭,卻會慢慢變涼。枯瘦的少女在病痛帶來的高熱幻夢中呢喃著胡話,手中緊緊地握著那隻早就朽爛的看不出形狀的稻草小人。
如果不是青年一直以來都在精心照料,或許那個小人早就朽爛了吧。
談不上多悲痛,只是純粹的茫然,發小正在外面匆忙地燒水煎藥,帳內,青年緊握著妹妹逐漸變得冰冷無力的手,心也在逐漸變冷,他忽然感覺自己其實並不是很清楚自己能否活下去,這世道人命如草,誰知未來如何,自己應當如何前行?
而就在此時,或許是迴光返照,或許是終於從夢中驚醒,不知被病痛折磨多久,卻只是閉口不言的少女突然睜開眼睛。
她緊捏著手中的稻草娃娃,目光明亮,口中低語著什麼話,令悲喜交加,以為有轉機的青年急忙湊前,聆聽那微不可查的聲音。
然後,他便聽見了。
她說:“活下去。”
“哥哥,活下去。”
等到發小匆忙端著藥汁趕來之時,他能看見的就是青年平靜地坐在少女身側,伸手為她閉上雙眼的一幕。
“正德……小妹她……”
“蒼松,我不會死的。”
發小悲痛的低語還未說完,便被青年平靜的直述打斷。
他站立起身,用簡陋的草蓆蓋上少女的屍體:“失去家人親友的人那麼多,他們可以堅持下來,我也可以。”
“我可以活下去。”
妹妹因勞成疾而逝,某種程度上加速了青年成為正軍一部分的過程,他不再有什麼顧慮,也不再會有什麼牽掛,自然便可多冒險奪功。
軍中的生活,枯燥乏味,且異常危險。
作為正陽國偏軍,他們或許無需對上昆妖大部,但卻要經常去剿滅國內的大量亂軍,義軍和盜匪,死人並不少見。
軍餉被剋扣是常態,說好的物資沒有也是正常,手中刀兵靈符有的都生鏽,有的根本是純粹的一張紙。
征戰了十餘年,青年成了男人,而這十餘年的軍功和生涯,哪怕是毫無背景的男人和他發小也成了百戶,帶著小隊在前線戰鬥。
危險有,負傷有,瀕死有,但終究,憑藉互相扶持,互相照料,他們還是活了下來。
不過,就在他們逐漸適應了這樣生活的時候,天元界對昆妖的決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