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豬類靈獸似乎才剛剛生產過,可身邊並無其他幼仔,也無配偶,想來應該是在之前的預警中就已經被撤離,而它的孩子,看這熟練的奉獻動作,答案自然也不言而喻,蘇晝現在,也很是熟悉這種‘奉獻’和‘福報’的體系了。
對此,蘇晝微微閉眼,心中嘆息,然後他睜開雙眼,青紫色龍瞳掃視身前——絕大部分靈獸身上,他都沒有感應到明顯的‘反抗’‘仇恨’‘憤怒’,只感應到了‘服從’,‘麻木’,‘悲傷’和‘迷茫’。
唯一的一點——唯一稱得上‘不甘’的一點,便來自那頭將自己幼仔高高舉起的豬類靈獸身上。那是一種粗陋的,要求一位母親放棄自己孩子,用以奉獻其他生命口腹之慾,源自生物本能的不甘心。長久的洗腦,文化的薰陶,讓這頭靈獸可以自然的作出這種行動,但是一種源自血脈根中的本能,卻是無法徹底斷絕的。
這尚且無法稱之為‘愛’,只能稱之為,純粹的‘不甘心’。
而正因為這一絲不甘心,本打算離開這座莊園的蘇晝,停下了腳步。
“你們是有智慧的生命。”
蘇晝如此發話,無翼大龍低下頭,俯視著那些‘渺小的獸’,他和藹的說道:“這樣的生活,你們還想要繼續過嗎?”
“生活……繼續?”
所有的獸都迷惑不解,它們根本不理解什麼是生活,也無法理解什麼是繼續,為神獸服務,就是它們生命唯一的目的。
倘若將選擇的自由,隨意互動給從未體會過肆意奔跑的奴隸,那麼他只會將其扔到一旁,自己重新將自己用鐐銬鎖起來,回到他那熟悉的囚籠。
而看出了這一點,蘇晝笑了笑,他換了一個說法。
“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噬惡魔主,朝著身前的野獸們伸出了自己兩隻巨大的龍爪。
其中一支龍爪中,燃燒著深紫色的熊熊烈焰,魔火燃燒著,就像是在深淵上燃燒的毀滅,廢墟中騰起的烈炎,其中蘊藏著殘暴,兇惡,恐懼,殺意和一切稱得上惡意的意志,漆黑的咒怨縈繞著魔火燃燒,刺痛著所有觀察它人的雙眼。
而另外一支龍爪中,閃動著天青色的光芒,光芒輕輕地閃動,就像是每日早晨都會浮現的晨曦,就像是無雲之夜明亮的月華,一切渴望,祈求,希冀,對未來的好奇的願望都在光芒中輪轉,無法被清晰觀察到的願力如同星星一般發著光。
“選擇,向我求救,付出代價,讓我為你們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亦或是,讓一切維持原樣,我就這樣離開,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蘇晝的意志,深入在場所有靈獸的靈魂深處,它們能夠清晰理解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的意思。
“許多人厭惡求救,認為這是證明自己能力不行的懦弱行徑。但是,求救並不是可恥的事情,溺水的人需要求救,深陷火場的人也需要求救,雖然說,自會有以救援為工作的傢伙前去救援那些人,但是現在看來,你們的世界沒有那種人。”
“但正好,我來了。”
在所有靈獸的眼中,蘇晝的巨龍之軀變得更加高大了,他就像是掌握有宣判輪迴結果的判官,又像是超越了什麼輪迴的存在——巨大的不朽之龍,厭惡輪迴的個體,蘇晝,他耐心地,對已經開始顫抖,已經開始‘思考’,已經開始想要作出選擇的眾多靈獸,‘蠱惑’道:“所以求救吧,只要願意求救,就證明你們想要改變,不管,其他人能不能聽見,但對於你們自己而言,這總是有意義的,”
就正如蛇在伊甸之中,對無智且愚昧的原人,蠱惑他們去摘下擁有‘辨別善惡’‘擁有選擇’權利的神果那樣。
緊接著,便是漫長的沉默。
即便是說的如此清晰明白,可是,被奴役了太久的生命,是根本無法解開自己心頭的枷鎖的。
而在這漫長的沉默後,有些失望的蘇晝,發出最後的通告。
“如果,連你們自己都不覺得自己經歷的一切是惡,自己都不覺得這是受到壓迫,自己都認為,自己和自己的幼仔,自己和自己的親人,活該被神獸吞吃,活該被神獸剝削。”
“那我也無話可說,只能自己過去,把它們都殺了。”
話畢,他便轉過身,再次朝著神獸匯聚的方向,準備大步離開。
“可是……偉大的尊主啊……”
而那頭將自己的一頭頭幼仔,麻木地奉上,交給其他戰鬥種與神獸手中的豬類靈獸,一位‘不甘心’的母親,它對著蘇晝的背影,語氣迷茫,且不知如何是好地問道:“您說的這一切,難道有什麼區別嗎?”
而無翼大龍轉過頭,他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口,笑道:“當然有。”
“你有願望,對我祈禱。”
“我呼應你的願望,便是對求救的救援,是更強者對弱者伸出的援手,先行者對後來者的幫助——我希望自己弱小時,陷入絕望之時,可以被人幫助,故而會幫助你,這叫做同理心。”
“而你混混沌沌的生活,我無緣無故的出手,這叫做強者對弱者的隨心所欲,叫做自顧自爽的莫名其妙,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肆意妄為。”
“當然,這兩種都是我,我都無所謂,正如同紙張的正反,善惡的分界線,咒怨的報應和願力的祈求的不同,它們都是我的一部分。而能看見怎樣的我,取決於你們。”
對此,‘母獸’並沒有理解所有,它的智力足夠,但是教育卻遠遠不足。
可即便如此,它,卻可以憑藉心中的那一份不甘心,作出選擇。
不……既然已經可以做出選擇,那麼就證明,它已經不再是懵懂的獸,而是開始追求‘更好’和‘改變’的智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