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說不算粗碩,卻異常敏捷活絡的枝幹纏住了黑幽靈的身體,拖著死豬一般的拽向本體,黑幽靈敢與吳文胥叫板,領主大人自然要讓它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雪楓樹粗暴纏住了黑幽靈,它真不知道是誰的衣襟柺子開了,把這不要命的東西給露出來。
靈體實質化,很久以前,或許是噩夢精靈中第一巨鱷魔騰的獨屬,只是當那日雪楓憑地而生,楓葉如詩畫零落,似歌吟的低語碾碎了魔騰一切驕傲之時,第一實質化靈體的噱頭,自是得拱手相讓給靈魂輓歌—雪楓樹。
吳文胥雙掌搭在椅子上,低垂眼簾,沒有興趣觀摩雪楓樹的進食。
要知道,當初永恆夢魘都險些淪為了雪楓樹肥料,對於送上門的靈魂補品,它哪有不吃的道理?
雪楓樹每個動作盡顯優雅,又悄無聲息,它乖巧的很,知曉打擾領主大人休憩,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於是,碾爛的焦黑爪子絕望的垂在半空,黑幽靈眨眼被它拽進樹身以內。
無聲鬧劇似乎宣告終結了。
樹幹裡蠢蠢欲動的雜糅黑塵漸漸沉澱,反而像是表了層堅硬的皮,樹頂端那顆血紅的果子依舊閃爍出淡然的光華,似乎對一切漠不關心。
整個世界開始流瑩紛飛,光明燦爛,好不美麗。
忽然間,四五片凋零的葉子鋪成在吳文胥的肩膀上,還有一片遮住了他的半隻眼眸,一葉遮目,熟睡的領主大人猛然睜開了眸,半眼看蒼穹。
枯萎的樹葉習慣墜入大地,化作春泥更護花。
在雪楓樹的世界,沒有大地,只有一個男人。
蜷縮的楓葉堪破過無數良辰美景,離開雪楓樹懷抱,卻未曾表現出任何的不捨,相反,它們很眷戀男人的溫度,它們吮吸著,擁抱著,少頃,竟然枯木逢春,本來枯黃的葉子,無端的舒展雪白。
堆雪初晴,美不勝收。
遮住男人半隻眼眸的那片雪楓樹葉,也許是蒙受神恩,率先完成蛻變,白嫩嫩比新生的枝頭綠還惹人歡喜,撫著眼簾酥酥癢癢,吳文胥溺愛的眯起眼,捨不得將它扔開。
一葉遮目,兀自透明如洗。
任誰也不會願意打破這份安寧,吳文胥索性靜靜觀葉,鼻息三短一長,竟是漸入了佳境。
睜大眼睛,能夠清晰看見楓葉的條條脈絡,有黑,有紅,也有白。
是潺潺溪流,又如江濤拍岸般湍急,它們衍生的毫無規律,似乎又極有規律,映在眼瞳裡,彷彿看見了一副海納百川的畫卷。
山河壯觀,無比巍峨!
葉子還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舒展,時間如同靜止。
日新月異,雲捲雲舒,不知過了許久,吳文胥已經記不得自己數了多少條脈絡,直至數到睏乏。
他困得閉上了眼,覺得腦袋亂糟糟的,那些錯綜複雜,色彩鮮豔的脈絡還揮之不去,纏繞在黑暗之中,大刀闊斧鞭撻著吳文胥的視野,比黑幽靈纏人的多,哪還有半點舒暢。
迷迷糊糊與葉子中神秘的圖畫爭執許久,領主大人甘願落於下風,任它們騷擾自己,那些線條很不能忍受領主大人的倦怠,反而得寸進尺,催命似的在黑暗裡飛舞。
領主大人極為氣惱,再次瞪大眼睛。
雪楓還懶散搭著自己的半隻眼睛,吳文胥揉了揉眼皮,發現它不再透明,枯萎蜷縮,那些神秘脈絡也跟著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