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別叫啊,不是二十八歲,是像二十八歲一樣。”
看我心急如焚,周慧笑得合不攏嘴。小娃子,欺負大叔這麼有意思嗎?
“咔,真是被人叫大叔叫慣了,連自己也認同自己是個大叔了。”
“原來如此,”周慧捂住肚子笑道,“原來,原來你是被人叫成大叔,然後不知不覺就稱呼自己為‘大叔’了呀,哈哈哈哈……”
那是在我記憶中少有的屬於一個凡人的真摯笑容。如孩童的笑容一樣天真爛漫,眼前的周慧成了我此時此刻羨慕不已的凡人。
我們都是凡人,曾幾何時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之後離開這個世界。我們有兩張不同的臉,一張叫做真實,一張叫做虛偽。不堪現實的重壓,我戴上了名為虛偽的面具,渴求在黑暗吞噬世界之前度過一段沒有意義的時光。
“周慧,你有愛過一個人嗎?”
“嗯,”少女瞪大水靈靈的眼珠,回覆我,“我愛過啊。現在還愛著。”周慧指的大概是她的親生父母。
“愛是什麼?”
周慧把頭微微傾斜,抿抿嘴然後又坐正回答我:“愛像陽光一般燦爛,像花蜜一般甘甜——這是書裡說的。其實,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我確實愛著他人,但是我無法用語言來述說我的愛意。”
“那麼,”我問周慧,“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為你付出生命,你認為他愛著你嗎?”
周慧低頭沉思。
“我換個問題: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為你付出生命,在你眼中,你會把他視作怎樣的人?”
“英勇無畏的人?”
我搖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會把他當作你的朋友嗎?”
周慧低頭沉思片刻,抬頭回答我:“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為你付出生命,我覺得這已經不是朋友的程度了,而是家人的程度了吧。順便問一下,你說的那個人是男的是女的?”周慧的眼中放著銳利的光芒,令我無法對她說謊。
“男的。”
“肯為你付出生命的男子,是將你視作手足的男子。有這樣的人在你身邊,你應該好好待人家啊。”
我不禁笑出來,說:“好好待人傢什麼啊,又不是我媳婦……”
話未說完,我覺察到周慧憤怒的目光。抬頭一瞧,周慧板著臉,真的生氣了。
“男的女的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那是一位願意為你付出他的一生的男子。如果有一個男子願意為我付出生命,我一定非他不嫁。”
“哦,這麼說那個男子一定不是我啦。”
周慧微微一笑,說:“當然不可能是你啦。”
小花壇裡有人經過。來人我不認識,但他經過我們時一直瞅著我們,令我感到不舒服。
“周慧,我們回教室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有事,要回寢室去。”說完周慧把塑膠袋遞給我,微笑著向我揮揮手離開。
敞開塑膠袋低頭看看裡面的東西,除了一個麵包和一包零食,剩下的東西都是沒有內容物的包裝殼了。
“本以為青春期的男孩子會多吃點,沒想到青春期的女孩子也會多吃。幸好一狠心買下很多零食,不然會被她說成一個小氣鬼。”目光轉向理科三班的教室玻璃窗,裡面有很多學生在了。背向理科三班,我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天氣炎熱,即便有電風扇,班級裡的人依然拿著課本時不時猛扇一把。
周慧是和陳舒一道回到教室裡的。她回來的時候沒有看我一眼,我卻一直盯著她。看著周慧,想起中午我們之間的談話——想要向她傾述。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徵求她的建議。我是不是在無意識間把周慧當作我的妹妹了呢?這麼一想,她們兩人確實有相似之處,比如說笑起來會顯現的可愛的酒窩。
午休上課鈴響,大家紛紛趴到桌子上午休。我沒有睡下,因為我擔心噩夢復來。確實,我是一個膽小的人,無法忍受在一次又一次的時間迴圈中犯下滔天大罪,但是更加令我擔憂的是不可看見的手在我夢境中加入的東西:一開始是我的夢,而後是我和陳耀飛的夢混合的夢。我親歷陳耀飛在我眼前死去,感受過他的生命之光在我懷中逝去。這樣的情景,我是絕不會再經歷一遍了。那是地獄——不,那種痛苦與無助,簡直是十八層地獄的結合體,而我則是輪迴著經歷了所有刑罰的永不超生的惡魂。
“易佳和,醒醒,易佳和……”是何光正。
起身伸伸懶腰,我打了個哈欠。奇怪,今天沒有做噩夢?莫不是最後一天,神明放棄玩弄我了吧,哈哈。
“光正,謝謝把我叫醒。”話說完,高嘉麗踏進教室。根據早上的情況來看,我在上一個時間迴圈中犯下的過錯沒有傳承到這個時間——這最後一天中。
“前面幾次的情況怎樣呢?”追溯記憶,想得煩,便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