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正思索對策間,忽然感到原本便黯淡的月光,又逐漸陰沉下去。他抬頭望天,只見那輪圓月正一塊一塊地缺失,似是被什麼東西一口一口吃掉一般。
這是……天狗喰月!
待到圓月整個消失在夜空裡,夜幕中一道暗影倏忽滑落,眨眼間便落在了木魅的身旁。
那身影似犬似狐,又似人似鳥,生一副尖嘴利爪,長一個殷紅長鼻,背上生有雙翅,大如團雲,卻不長只鱗片羽,翅扇上紅筋突出。它如人一般站著,身材高大威猛,足有一丈來高,穿一身亮銀的盔甲,腰間挎太刀,腳下踩木屐,手執團扇,背披蓑衣,顯得十分怪異。它滿臉傲慢姿態,舉手投足之間便有睥睨天下的氣勢。
百鬼之「天狗」!
天狗道行高深,竟能口吐倭話人言,它張開尖嘴,如吠如喚,聲音尖利刻薄,道:「嘶嘶,嘶嘶,好久沒有吃過人肉了,不錯,不錯。」
接著,它又環顧四周,道:「大夥兒都出來罷。」
一聲畢,密林之中窸窣之聲迭起,暗光亂飛。一道光落,便有一鬼降臨。
魏尺木一眼掃去,但見各鬼俱是不同。
一個童子,滿身泥垢,灰頭灰臉,不過一尺來高,面如嬰孩,四肢卻壯如山椽。頸上掛著一個土色的巨大銅鈴,行如憨舞,招惹的銅鈴亂響。
百鬼之「山童」!
一個紅衣女子,披髮垂腰,身上水漬淋漓,溼透腳下大片泥土。身後如有一座水橋,它便駐立在橋頭,倚欄憂思。
百鬼之「橋姬」!
一個作修士裝扮,渾身塗如黑炭,生有四目四耳,無鼻無口。頭上無發,身長鱗羽。
百鬼之「塗佛」!
一頭禽鳥飛在樹端,頭如人,面容蒼老如耄耋老者,雙目明亮如燈火,口吐著藍色火焰。
百鬼之「陰摩羅鬼」!
除此之外,還有遠遠亮起的熊熊火海,照亮一片密林,火光中似有鳳凰和青鷺。
……
一個,十個,百個……
百鬼盡出,形態各異,有生人怨鬼,有活物惡靈,有死物精魄,或為草木精怪,或為猛獸飛禽,或為亡靈悼魄,或隱或現,似真似幻,時遠時近,圍繞四周,蟄伏八方。
百鬼飄飄蕩蕩,吟唱哀嚎不斷,整個林子裡一片淒厲恐怖的景象。
魏尺木見勢不妙,喘息道:「詩兒,刀劍合璧……」
黃貞沒有遲疑,率先出劍,魏尺木緊隨其後。兩人心意相通,都沒有刺出五招,而是各刺出三招。饒是如此,刀芒劍氣交融後仍舊化作一個太極圖。只不過那太極圖比之前小了許多,黑白二色亦顯得灰濛一片。
太極圖氣勢如虹,逼得百鬼連連後退,卻被天狗雙翅掀起的陰風撕碎。
一招罷,黃貞便跟著喘息起來。魏尺木也牽動傷口,身上血跡橫流。他見百鬼難纏,不能卒除,便對黃貞道:「詩兒,我攔下百鬼,你趁機而走。」
黃貞急切叫道:「尺木,不要!」
黃貞之所以急切勸阻,是因為她猜到魏尺木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事。她在徐福墓裡第一次看到魏尺木施展縱橫術時,便是滿腹疑慮。她既驚歎於那一招的威勢,能讓賀茂狂人為之避卻,可她更能看出魏尺木施展過那一招後的疲憊和耗損。她又想起賀茂風華死相,知道他也是死在了那一招上。施展一次,便能讓魏尺木內力枯竭,如今魏尺木身負重傷,哪裡還能再施展這等霸道的武功?
魏尺木卻斬釘截鐵道:「你不走,我們都要死在這裡。我們好不容易從賀茂狂人手中逃脫,不能輕易認命,你不要意氣用事……」
黃貞仍舊搖頭:「生同寢,死同穴。我寧願就此認命,也不要與你陰陽兩隔!」
魏尺木見黃貞滿目堅決,暗暗嘆息一聲,閉目運功。縱橫術成,方圓十丈的樹木草石因之而動,枝葉俱斷,攢作一條丈餘長的蛟龍。縱橫術牽動蛟丹,蛟丹再次浮動,再次為蛟龍注入僅剩一成的魂力。
蛟龍飛舞,橫掃六合,席捲八荒,將向前的百鬼盡數掃飛!
魏尺木以縱橫術連傷了數十個鬼怪妖精,將餘鬼駭退。
魏尺木丹田裡的蛟丹悄然崩碎,化作點點流光,丹田也為之一空。
魏尺木在一日之間連續施展三次縱橫術,縱有蛟丹充盈內力,可他的身骨卻終於不堪其負,所有經脈盡數爆裂。當初以寒氣凝結的一條條冰脈,此刻全部融化,化作一灘灘冰漬,與凝結的血液混在一起,堵塞在身體裡。
化不掉,修不成,經脈俱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