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蛟之死,陳家堡裡終於是風收雨住,電散雷停,天地恢復如常。魏尺木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其凜冽之勢還勝之前。還在交手的祖梁、白虎、沈追等人,不覺住了手,且看魏尺木要如何。在魏尺木跌落困蛟井時,眾人要麼被對手糾纏,無暇分身;要麼見了天地異象,不敢涉險,這時便都看向了魏尺木。
陳暄見魏尺木安然無恙,心中最是驚駭,試探道:“你怎麼可能活著出來?”
魏尺木冷笑道:“小小的困蛟井,能困得住白蛟,可困不住魏某。”
陳暄心中更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哼道:“算你命大,能從陳家白蛟口中生還,也可揚名天下了。”
魏尺木寒聲道:“區區一條孽畜,死不足惜。”
陳暄自然不信魏尺木能殺死白蛟,只當他九死一生,在此吹噓。就在此時,蘇如月和問君平也飄然而落,與魏尺木站在一處。
陳暄見了他二人,不禁把魏尺木的話信了幾分,驚怒道:“你們……”他先看向蘇如月,責道:“你竟向著外人,可對得起你姐姐!”
蘇如月頓時寒了臉色,譏道:“虧你還有臉提我姐姐,若不是她臨終所囑,我早就殺了你了。今日宰你一條惡蛟,也算給姐姐出了口氣。”
陳暄聞言,知道白蛟的確已死,不由失魂落魄起來。陳家堡沒了白皎龍就好比臨家山莊丟了金鶯口,什麼入主中原,什麼千秋霸業都將變作一紙空談。他又看向一旁的問君平,想起先前的鶯鳴,疑道:“你是臨書同?方才那鶯啼之聲是臨家山莊的金鶯口?”
問君平坦然道:“不錯。”
眾人與困蛟井雖有數里之遙,可也都聽到了那一聲嘹亮鶯鳴,心神也都為之一滯,如今聽到這話更是一凜。除了已知曉問君平便是臨書同的鹽幫眾人,餘者俱是驚訝於臨家山莊的大公子到陳家堡所為何事。
陳暄不由惱道:“臨寒匹夫,明日裡與我結盟,背地裡竟害我陳家白蛟,最是無恥之人!”
問君平解釋道:“此舉是我一人所為,與家父無關,與臨家山莊無關。”
陳暄哪裡肯信這話,認定是臨寒背信棄義,算計了陳家堡。至於陰界主,並沒有與何癲動手,她見魏尺木安然回來,也不拖沓半分,當即招呼白虎、人老二人退去。青龍也沒有阻攔白虎離去。
待摩尼教三人走後,青龍手中的蒼鱗劍忽而再起鋒芒,卻是直取不遠處的沈追。沈追不料青龍忽然動手,倉促之間竟連“牽絲引魂錐”都施展不及。不過數招,便已險象環生。韋治亡想要救援,早被朱雀紅綾攔住。原來青龍朱雀早已計較妥當,有陰界主在想殺白虎卻是萬難,可沈追今日必然不容他走脫。
沈追被青龍劍勢所逼,比之白虎更為不堪,就連發髻都被削落一截。沈追一生從未如此狼狽,正危急間,忽有一道道寒芒憑空掃來,一舉破開了青龍的連綿劍勢。原是魏尺木見沈追危急,只得出手援救。
青龍見魏尺木舉手間便破了他的劍勢,心底暗暗吃驚道:“數月不見,他武功又精進許多。”青龍不解魏尺木為何要救沈追,索性收了蒼鱗劍,且看他如何說道。
朱雀也撇開韋治亡,驚道:“小木頭,你做什麼!”
魏尺木道:“不能殺他。”
朱雀不由惱道:“小木頭,你可知在說些什麼?他殺了玄武啊,此仇不共戴天!”
魏尺木微嘆道:“沈兄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管他死活。”
朱雀聽見這話,心裡一陣冰涼,繼而冷笑道:“沈兄?你叫得倒是親切。”魏尺木不言。朱雀又道:“他救過一命,我們就沒救過你麼?為了你我們二人不惜得罪鹽幫,為了你我們二人不惜得罪陳家堡,到頭來反不如一個沈追!”
沈追倒是坦然笑道:“沈某十餘年來殺人無算,早便知道會有今日之禍。魏兄大可不必因我壞了你們之間的和氣,你且退在一旁,只管叫他們來報仇便是。”
朱雀聽見這話更是氣得咬牙切齒,花枝亂顫,罵道:“你個挨千刀的惡賊,虧你笑得出來,早就該下地獄!”她又對魏尺木道:“魏尺木,你到底是向著他還是向著我們?”
魏尺木道:“誰也不向。”
朱雀暗鬆了一口氣,言道:“好,那你就站定一旁看戲罷。”
魏尺木搖頭道:“但今日你不能殺他。過了今日,我再不問你們的恩怨。”
朱雀哪裡肯依,這話分明是幫定了沈追,她氣極反笑:“魏大俠鐵了心要與我們分道揚鑣是罷?”
魏尺木欲言又止。青龍終於開口,言道:“鸞妹,我們走罷,只怪你我技不如人。”
朱雀還想說什麼,終究忍下,跟在青龍身後。臨走前,她復又看了一眼魏尺木,眼中紅潤欲滴,裡面盡是失望與決絕。
青龍、朱雀走罷,何癲與周運也悄然而去。魏尺木看著青龍朱雀漸遠的身影,想起當初在曹州三人分別時還期待著後會有期,如今一別只怕是再也不見了。魏尺木頓時悲涼無限,心中交織的怒火一道道竄將出來,目光不禁生寒,暴喝道:“十息後還在此地者,皆與陳家堡陪葬!”
眾人聽了這話,俱是肝膽俱寒,一時做鳥獸散。非但一芥子、白雲老祖、羅傷這些仇敵避猶不及,就連祖梁、絳罪、韋治亡等助拳者也都退了出去,其中王何寨幾人也已自行脫困,就此折返雙龍山——魏尺木既然鐵了心要大開殺戒,他們還是不見為好。
不過十息,天下英雄走盡,偌大陳家內堡裡便只剩下些許不怕死的陳家人和魏尺木,還有張風塵。張風塵之所以留下,卻是為了保李還亂一命,她叫道:“魏尺木,這李還亂還算規矩,到時候你可別誤殺了他!”
李還亂聞言心裡一暖,繼而十分悲慼起來。魏尺木殺了陳家堡這麼多人,他怎能裝作視而不見?他勢必要與魏尺木分出生死,可不論哪種結果,他與張風塵都不會再有結果。李還亂正色道:“魏尺木,陳家堡算計於你不假,可你這般濫殺無辜卻也非豪傑所為。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陳家堡縱然萬劫不復,也要與你拼個生死輸贏。”
張風塵見李還亂這般逞強,不由緊張起來。陳暄心中既恨且哀,殺了魏尺木又怎樣?數百年的陳家堡心血還不是付諸東流?更何況,陳家堡未必能殺得死魏尺木!陳暄甚至開始無比的悔恨起來,悔恨招惹了魏尺木這個魔頭。
魏尺木正要動手,耳中卻忽然鑽進來一段人聲。這聲音雖細若蚊吶,卻是字字聽得真切。他知道這是千里傳音的絕技,這傳音之人只怕還遠在數十里之外!魏尺木聽罷這傳音,眉頭不禁一皺。他顧不得陳家堡眾人,忽然搶過張風塵,匆忙離去。
陳暄見魏尺木忽然離去,一時無措,不知是該可惜還是該慶幸,終究沒有追去。魏尺木攬著張風塵直奔到木榴嶼的最南邊,但見茫茫大海中飄著一葉孤舟,舟上隱有一個人影。魏尺木放下張風塵,言道:“我去去便回,你且在這裡等我。”
張風塵難得懂事,一言不發。魏尺木信手摺斷一根粗壯樹枝,擲入海中,隨即踏木而行。待到了小舟之上,但見舟中立著一人,身著破舊麻衣,腳踩土黃芒鞋,頭戴泛白方巾,鬚髮如銀,卻是個老相士打扮。
魏尺木不認得此人,寒聲道:“我師父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