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白虎馬不停蹄地出了蘇州,來到常州望亭鎮一帶,方才收攏韁繩。魏尺木這兩日以來可謂是生不如死,受盡屈辱。他那琵琶骨幾經拉扯,以致於經脈盡毀,再難恢復,已算是半個廢人。非但如此,摩尼教徒也不曾可憐他半分,仍舊是拳腳相加、言辭恥笑,極盡羞辱之能事。
望亭鎮的邊上有一片稀疏的竹林,竹林旁只開有一家小小的酒館。那酒館前豎著一杆白旗,上書“醉倒劉伶”四個隸字,兀自招搖著。甫一靠近酒館,便覺酒香撲鼻。
那酒館裡除了店家只坐著一個客人。那客人面容消瘦,鬚髮灰白,而且十分凌亂。身上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道袍,就連蓬鬆的道髻也歪在一旁。他的背上胡亂繫著一柄松紋劍,腰間提溜著一個泛黃的酒葫蘆。這邋遢老道正端著一碗美酒,獨自享用。只是那碗酒卻是不同尋常,乍看下去就如一碗黑墨一般。
這邋遢老道一邊飲著黑酒,還一邊敲桌作歌:“……悲地樂天,庸人愁,功名早看淡。如雲似煙,一場夢,醒來人不見。西風未倦……”
白虎等人進店,魏尺木仍舊被拴在店前的旗杆上。其中一個摩尼教弟子見這老道聒噪,當下喝道:“那牛鼻子,快點閉嘴,莫擾了我們的興致!”
那老道如若未聞,仍舊氣定神閒地唱完:“……葉已殘,不曾多抱怨。註定無緣,與紅塵,何必苦留戀。”唱罷,一聲長嘆,十分寂寥。
那人惱火,手起一刀便劈向了老道。白虎見了這邋遢老道,眸中精光一閃,卻是不言不語,坐在一旁。
就在那一刀將要砍在那老道身上時,也不見那老道有何動作,只聽得他口中急念道:“天朗炁清,三光洞明。”話音剛落,只見劍芒大熾,如日月星之光,逼得人無法直視。劍芒消散處,那摩尼教弟子已然是鋼刀脫落在地,髮髻削平散開,腿上血流不止。再看那老道,仍舊坐在那裡氣定神閒,只是手中多了一柄暗氣沉沉的古劍,上有血跡!
人老看的真切,這老道一息間連出三劍,一撥鋼刀,一削髮髻,一刺小脛,俱是風馳電掣,不差毫釐。他認得這劍法,問道:“《上清劍法》?你是茅山派什麼人?”
《上清劍法》是茅山派一脈相承的劍法,也是派中弟子主修的劍法。茅山派原來也叫做上清派,後來第九代掌門陶弘景陶天師道法大成,遂改上清派為茅山派。
那瘋老道被人認出了劍法,也不以為意,淡然回道:“貧道何癲。”
這瘋老道正是茅山派的何癲,自從鄄城比武之後,便四海漂泊,遍尋美酒,只求一醉。前些日子到了常州一帶,自然流連於這把劉伶醉倒三日三夜的江陰黑杜酒,一連數日難以釋杯。
茅山派如今地位超然,摩尼教與百家盟都不願輕易之為敵。這何癲是茅山派掌門胡究一的師弟,又是成名已久的前輩,人老自然不願平白招惹這麼一個人物,不覺看向了一旁的白虎。
白虎本就是茅山派弟子,自然認得何癲。說起來這何癲還是他的師叔,當初他與青龍朱雀玄武四人叛出茅山派,還與何癲有些干係。白虎端起一碗黑杜酒來到何癲跟前,笑道:“原來是何師叔,方才多有得罪,白虎給師叔賠罪了。”說著,將碗中黑酒一飲而盡。
何癲見是白虎,神情看不出一絲波動:“你已叛出茅山派,又貴為摩尼方教主的親傳弟子,貧道可當不起這‘師叔’二字。”他雖然不太關心茅山派的事,卻從不墮茅山派的威名。
白虎也不惱,問道:“何師叔為何不勸勸我那執拗的師父,讓他歸在摩尼教麾下?”
何癲不理會白虎,反而是端起一碗黑酒,歪歪斜斜地走到了魏尺木的跟前。
何癲拿髒袖擦了擦魏尺木滿是汙泥的臉,把酒喂下。他拿醉眼看了好一會兒,言道:“原來是魏小友。”
魏尺木艱難開口:“難為前輩還記得我。”
何癲嘆道:“能重創楚江開之人,天下誰不記得。”
魏尺木唯有苦笑。
何癲又看了看魏尺木身上的鐵鏈,言道:“這琵琶骨毀了,卻是不好治,貧道也無能為力。不過既然遇見了,自然不能叫你去送死。”說著,已解開了拴在旗杆上的鐵鏈。
白虎人老都不願招惹茅山派,所以一開始並沒有糾纏何癲,也沒有阻攔他接近魏尺木。可何癲要救魏尺木,卻是萬萬不能。
人老第一個衝了出來,言道:“何道長,這魏尺木是我聖教教主要的人,你可救不得。”
何癲站起身子,微醺道:“救了又如何?”
這話一出,摩尼教眾俱是掣出兵刃,將何癲團團圍住,喝道:“摩尼教做事,誰敢阻攔!”
魏尺木自然不願意連累何癲,他仍倚在旗杆上,言道:“道長快走吧,莫要與摩尼教為敵。”
何癲沒有開口,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可那竹林裡的竹葉卻是無風而動,落如急雨!
白虎瞥見這一幕,急叫道:“是‘無風飄翠雨’!快躲!”
這一招“無風飄翠雨”是何癲的獨門武功,也是他的成名絕技。當真是一招起,千葉落,那一片片竹葉利如一把把刀劍,是擦著便死,挨著便亡。
摩尼教徒見了這等奇妙的武功,俱是心驚膽顫,連忙後退。其中有十幾個摩尼教教徒躲閃不及,便被那小小的一片片竹葉刺了個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