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走遠,葉拈雪望著故人的灰白頭髮,滄桑面目,嘆道:“你竟如此老了。”
那人聽了葉拈雪開口,許是這聲音太長時間沒有聽過,竟然恍惚出神,過了良久他方才苦笑道:“我已將近不惑之年,卻是老了。”
葉拈雪不語,那人便抬頭望天,似有追憶,又說道:“你我二人,上次一別已有九年,我想著今年又該著冰門中人下山,就在這裡等你了。”
葉拈雪的聲音聽不出波瀾,她問道:“若是我沒下來呢?”
那人神情已不似先前悲慼,便道:“大不了再等十年罷了,若是你還不下山,我便一直等下去,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死了。”
葉拈雪嘆道:“你這又是何苦?”
那人心裡一暖,卻是出聲悽然:“能換來今日見了你,一點不苦。”
葉拈雪見他神情落魄,絕無昔日風采,又想起方才那招“無風飄翠雨”樹葉落下的數目和力道與當年並無幾分差異,便道:“你是難得的武學奇才,那時候你雄姿英發,風采神韻一時無兩。你所練的武功又是厚積薄發,若是苦練至今,在江湖之中也是首屈一指了,又哪裡輪得著雷淵凌霄二人南北稱雄?你何必自甘墮落,荒馳技藝,十年未有寸進?”
那人道:“縱然我把武功練到極致又如何,縱然我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不還是上不了冰門,見不著你麼?”
葉拈雪再次嘆道:“你該知曉我的。”
那人道:“就是知曉你的脾性,我才會如此。你若不肯見我,我總是見不到你的。你雖然總是與人親善,卻是外熱內冷,總是沒人能走進你心裡。”
葉拈雪又是不語,那人解下腰間酒壺,放在嘴邊大喝了幾口,再次說道:“這些年我雖每每喝醉,卻依舊難以自抑地想起那年你我在相州初遇,又並肩行俠,盡掃諸賊,天下群豪無不稱羨,成為一時美談。就在我要對你交付真心之時,不料你卻忽然回門。我用了幾年時間苦苦找尋,好不容易找到了冰門所在,你卻不肯見我,我又破不開那‘落雪成冰大陣’,只能借酒澆愁……”
葉拈雪忽然寒聲道:“好了!不要再提當年之事了。念在你我相識一場,我今日才肯見你。”
這聲音冰寒徹骨,那人聽了心中無盡酸楚,苦等九年,在別人眼裡並不值一提。過了一會兒,那人又道:“我因覺得離不開你,便借酒忘你,如今你未忘,就連酒也離不了了。今日我能見你一面,已然無憾了。”
說罷,這人便移開腳步,向別處去了。他一邊狂飲,一邊狂笑,只是那笑聲裡,滿是悲苦惆悵。待笑聲遠了,又隱隱傳來歌聲:“攢角飛簷,接重翠,深山藏古觀;垣頹壁斷,墀荒亂……”
雲霏霏雲霰霰二人騎行過了一個時辰,方才到了個大一點的集市裡,兩人東瞅西逛,好不容易尋著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客棧,便在門前栓了馬進店。
兩人尋著個靠邊的桌子坐了,雲霰霰到了店裡,直覺又渴又累,忙叫道:“酒博士,快來些好酒菜,再備上兩間上房。”
那酒博士應了一聲,便去準備。店裡些許歇腳充飢的食客,哪裡見過如此妙人?一個個的都把眼睛往二人身上偷瞟。只是這些人見這兩個女子都是江湖打扮,並不敢言語造次,多有冒犯。雲霏霏雲霰霰二人到底年少懵懂,不諳事故,也就不理會這食客。
待酒菜上來,兩人輕酌慢飲,聊解困乏。雲霰霰問道:“師姐,你說那老丈是什麼人?是師父的朋友還是仇人?”
雲霰霰思索一番,答道:“那人落葉的手法倒是十分高明,卻不曾傷人,師父又說是他是故人,想必是朋友了吧。”
雲霰霰聽了覺得有理,兩人正自談笑,又一個客人進店,她們聽得這腳步聲抬起時輕如鴻雁,落地處穩若磐石,便知是江湖中的高手來了。兩人抬眼看去,只見一個青衣少年迎面進來,往她們這裡瞅了一眼,便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PS:為了方便,一些人物之間的稱謂,不會完全按照唐代時期的叫法,比如“X郎”“X娘”之類,而沿用後來較為常用的“公子”“姑娘”之類。